妖僧西行记 - 13 风波 （上）

    沾化城的城墙高大恢宏，向两侧遥遥的延伸开去，一眼看不到尽头。青灰se的垛口上ha着一面面的笙旗，正迎风招展，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军汉不时来回巡逻着。巍峨的城门彷如鸿蒙异兽张开的巨口，一刻不停的吞吐着难以数量的熙熙车马人流。

    或许是人流太过稠密的缘故，城门上空升腾着异样的烟霞之气。

    玄奘站立在路旁，远远的观看这座雄伟的城池。

    他心的震撼，比见到y风真人驾风而至时更甚。

    一个世俗普通人的能力或许是卑微的，然而聚合了千万人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这座巨大的城市，似乎更胜典籍记载的神仙之流的大能奇术，莫非这才是红尘俗世的真正面目？

    他观看了良久，才缓缓走入进城的人流。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迎面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可并驰八驱。街道上车马川流不绝，马鸣兽啼之声此起彼落。街道的两侧是各式店铺，布店米行茶楼酒肆等诸般招牌挂得密密匝匝的，各店铺前的行人比肩接踵，声音鼎沸，繁嚣之极。

    玄奘左右瞧瞧，便觉得自己眼睛有些不够用了，他看过无数的书籍，然而没有任何一本书籍里，有这般繁华的记载。

    只是他没有时间感慨，身後滔滔人流不住的涌动，裹挟着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动，一直走了小半条街，身後人流的压力方消散了些。玄奘长长的吐了口气，这般肩膊相抵、腿gj接的人，他前所未遇，也甚为不适。

    在方才，他感觉彷如置身命运洪流，自己是一粒微小得可以忽略的沙子，被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带动，卷向不可知的地方，若不是得多年修行的沉静禅定工夫，他j乎要疯狂咆哮着，跳出人之外。

    差一点就在红尘迷失了，玄奘这样想。

    他看了周围j眼，发觉自己停留在一间名为鱼羊居的奢华酒楼前，迎客的店夥正一脸殷勤、笑容可掬的看着他，当下微微一笑，抬步走进了酒楼，上到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雅座，点了j样招牌酒食。

    他取走了黑店的浮财，此时囊甚丰，正好肆意享用。

    酒食很快就摆上桌，味道相当不俗，尤其是一道添加了羊r丝熬制的鱼羹，更是让人齿颊留香，果然不负鱼羊居的店号，当得起一个鲜字。还有一壶号称从西域运来的勒浆，入口如辛辣如刀割，乃是少见的烈酒。

    玄奘静静的吃喝着酒食，一面赏玩着窗外繁华的景象，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众多行人，他心不由生起奇异的感受。

    便在此时，在酒楼里一p纷繁喧闹的声息，一个nv子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阎师兄，你看那酒r和尚，居然在大模大样的酒楼里犯戒，肯定不是什麽好东西。”

    这些个怪话，玄奘这十多年来听得太多了,当下只当做听不见。

    过得p刻，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却是笔直的向这边走来，接着一如预料，一只掌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玄奘心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便见一个黑脸锦衣青年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玄奘合十，淡淡的道：“这位兄台，不知有何事？”

    黑脸青年见着他沉静不波的脸容，不由怔了怔，方才喝道：“你这小和尚，跑来酒楼饮酒吃r，好生不知廉耻。”

    玄奘摇了摇头，问道：“和尚饮酒吃r何来的廉耻？”

    黑脸青年脸se涨红，高声喝道：“和尚就该在庙里吃斋茹素，饮酒吃r就是犯戒，你身为僧人，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酒楼里的食客见这边起了争吵，纷纷停箸观看，有好事的直接就跑过来围观。

    玄奘站起身，瞥了一眼方才nv子说话的方向，见那席位被一层布幔围着，里面似乎有好些人，玄奘沉y了一下，对周围的食客合十致意，朗声说道：“饮酒吃r一事，关系到佛门规矩，小僧得分说清楚。”

    “佛门源於天竺，其时释迦牟尼与众弟子，托钵化饭度日，化到甚麽就吃甚麽,并无忌酒r一说，这是佛门的本来面目。佛门东传土後，又派生了许多规矩，泰半是前朝崇信佛法的梁武帝所宣导。然而酒r一直并非是禁食，是酒r穿肠过还是茹素苦修，乃是各人的修行方式不一，并无高下尊卑之分，与佛门规矩也无抵触。”

    一席话说下来，酒楼里的食客哄然，有鼓掌叫好者，有哂然摇头者，也有沉默思量者。

    黑脸青年大怒，握着拳头就去掀玄奘的领子，喝道：“你这小贼秃，谁耐烦听你胡扯，爷爷今日就要好好……”

    话尚未说完，耳边听得“牟”一声，耳鼓一时被震得什麽声音都听不到，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甚麽也不知晓，待得他清醒过来，玄奘已是会了账，走得不知所踪了。

    玄奘喝出一声狮子吼震慑了黑脸青年的心神，又看了一眼那布幔，便快步离开了酒楼。

    转过j条街道，玄奘确认并无尾随之人，方自缓下脚步。

    自己安安静静吃个酒食，也会被人无端找岔子，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不过这也是行走红尘应有之义。那黑脸青年和那在布幔未露面的人，似乎有些来历。

    玄奘想着，抬头看了看天se，此时已是过午时分。

    他当下找人问过路，匆匆向城东走去。

    鱼羊居的店夥在上酒食时，曾向他简单解说过城的有名去处，其就包括了沾化城的寺庙。

    沾化城只有一座寺庙，名曰海寺，规模不大，坐落於城东坊市附近，他若是要挂单，就只能去海寺了。虽说他此时囊虽丰，但毕竟是僧人身份，不驻寺庙去住客栈的话，就过於奢糜了。

    沾化城很大，玄奘在天黑时分堪堪赶到海寺。

    值寺僧人见他年纪虽轻，气度却是沉静不凡，验过度牒後，便为他安排了一间洁净的僧房歇下，此时已过了晚餐时间，值寺僧人又给玄奘送去一碗稀粥和j个馒头，权作晚餐。

    玄奘谢过後，就自进食安歇不提。

    次日清晨，玄奘向寺知客僧打听了城的去处，说及昨日在鱼羊居的遭遇，知客僧摸着光头，皱眉说道：“本寺一向以人为善，声名不差，在这沾化城，断不至发生有僧人被欺淩之事。玄奘师兄修为精湛，仪表非凡，虽喜好酒r一事有些奇异，却也不至於碍着人。此事说起来有些蹊跷，待贫僧为师兄打探一番。”

    玄奘合十道谢後，便出寺而去。

    他是挂单僧人，因此不用守海寺的早晚课等规矩。

    沾化城有能通海外的深水良港，又有通衢南北的陆路，故此城汇聚了各式的海内外商贾，其胡商尤为众多。

    玄奘在沾化城的坊市看到，一个个深目钩鼻、衣着怪异的胡商竭力展示着各种物品，着不熟练的大唐官话在高声叫卖，有卖精美地毯的、有卖气味芬芳的香料、有卖象牙玛瑙的。还有那穿着暴露的美艳胡姬，把装着美酒的葫芦抱在丰硕的x前，热情的向客人兜售。

    玄奘饶有兴趣的买了一葫芦名为葡萄酿的异域美酒，这种酒颜se艳红，入口略为酸涩，酒味还算绵厚，不过不太合他的口味。

    游玩过坊市後，玄奘就去了号称能纳千船的沾化海港。

    沾化海港是官府的管制范围，闲杂人不得进入，玄奘便到附近的一处高地，远远的眺望了一番。

    水波平静的辽阔港湾里，樯帆如云，连绵不绝，数不清的船舰井井有条的停泊着。一些靠岸的大船搭着木板，苦力们正吼着号子将奇奇怪怪的货物搬运上岸。不时有船只吹响号角，离开港湾，驶向那蔚蓝的大海。

    那些至少装载着百余人的巨大船只，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渺小得如同一根根鸿a，似乎只有稍微翻起一点波l，就可以将它们吞没，然而这些船只却是缓慢而坚决的，一点点的消失在大海深处。

    玄奘静静的看了良久，才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这些红尘世俗人，跟自己其实没有什麽不同。他们投奔怒海，与天地抗争，去寻觅那未知的财富，自己则是磨练本心、期待有日能证佛，目的或许不同，然而行径却是一致的。

    红尘世俗果然不简单，自己进入沾化城不到两天，心灵就连续度被狠狠震撼了。若不是自己的禅定功夫还算精深，只怕此时已是心智迷乱了。

    接下来的j天，玄奘日出时离开海寺，日落而回。

    他孤身游走在沾化城的繁华，在那坊市酒家街道流连，两耳听闻着来自天南地北的腔调，敍述说一桩桩兴衰起落的事情，双眼目睹着一场场的悲欢离合，仔细的t味着那些一张张或高兴者悲伤的脸孔背後，那些个迥异的情绪和心境。

    这天傍晚，玄奘返回海寺，经过一段僻静的巷子时，若有所觉的停下了脚步。

    他感应到一阵微弱的大气震荡，虽然不甚剧烈，按照尹小花对他的说法，这应该是附近有修道人正在比斗。

    震荡来自不远处的一处围墙之内，玄奘正自沉y，这时围墙内隐隐传来一声惨呼，那种震荡便消失了。玄奘皱起了眉头，轻轻的快步走了过去。

    围墙刚高过人头，他轻轻的攀着墙头，探头张望。

    围墙之内是一个菜园子，占地约莫两亩，种着一些瓜果青菜，在东北角的位置，搭着一个茅棚子，棚子前面有个人，两人并肩而站，一人躺卧在他们身前的地上。

    并肩而站的是一名锦衣黑脸青年和一名穿着水绿se衣裙的nv子，玄奘认得那名黑脸青年，正是在鱼羊居找自己麻烦的那位，那nv子脸容秀丽，却是未曾见过。

    躺卧在他们身前的是一名尖嘴猴腮的汉子，x前一p血迹，正在痛苦呻y。一根断成两截的黑黝黝短铁b跌落在他身旁，断面光滑无比，不知是被什麽东西斩断。

    那黑脸青年抱着双臂，喝道：“庞海，这沾化城岂是你能来的，今天遇着我们师兄，算你不运气，懂事的就乖乖j代还有什麽同夥，否则，哼哼……”

    躺卧在地上的汉子吐了一口血，挣扎了j下，却没能爬起来，便恨恨的道：“你们yy宗也太欺负人了，这沾化城又不是你们家的，凭什麽我庞海不能来？”

    黑脸青年冷笑道：“爷爷说你不能来，你就不能来。快说，你还有什麽同伴在附近？”说着，就一脚狠狠踢在那庞海的大腿侧。

    那庞海惨叫了一声，脸上露出怨毒之se，一对小眼睛骨碌碌的转了j圈。

    玄奘暗暗叫了一声要糟，果不出其然，庞海的眼珠子从围墙上骨碌碌的一扫而过，蓦然停在自己冒出来的一颗光头上，两人各怀心思的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