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刹都成过去 - 这一刹都成过去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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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明白问题关键所在:“我们没那种关系,见面只是见面,不为什么。”

    虽然觉得这种时候笑不太厚道,盛杰还是忍不住咧嘴:“喂,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或者你说没有,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哪怕为了情感上的慰藉,也是种别有用心的企图。”

    翻他一眼,霍成拿起茶几上的半罐啤酒一饮而尽。

    “知道什么叫枉担虚名?

    这个问题霍成也想过,甚至一开始卓南提出解除婚约时,他本能地想要辩解,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样……话未出口,一股深深的愧疚又将一切压下去。终于找到了原因,却是被自己点醒。无论如何,他对不起她,将来,难道还要继续对不起她吗?

    这么优秀的女人的爱,他一个花心大少受之有愧。

    如果你和一个深爱你的人在一起,而心里无时无刻不惦记另一个所爱,对始终无怨无悔地在你身边的人来说,不公平。

    开始和结束一段感情的时候都应极其慎重。求婚时他以为自己已经想通,其实没有,为此他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是活该。连自己都搞不定的人,怎配拥有幸福。还凭什么妄求她回心转意,第无数次的原谅?

    “我应该在几年前刚认识她的时候就不给她任何希望,当时我妈让我试着和她交往,我只在家里和她吵,对卓南,完完全全是尊重,从没表现出一点反感。这也许就是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原因。”作为男人,明知眼前的女人喜欢自己,而自己又回报不了相同的爱,最理智的办法是礼貌而明确的拒绝,对于女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解脱。

    短暂的伤害会痛,不过和任由女人爱慕而含含糊糊无所作为的长痛比起来,是斩首和凌迟的区别。女人的青春无价,因为没有结果的单恋耽误了,有意无意耽误她的男人可谓百死莫赎。

    谁离了谁活不了?跨过你,前方还有更美的风景,如果她不忍心迈出去,推她一下,又有何妨。

    难怪卓南如此坚决,她只是想成全自己的海阔天空。原来偏执的人只是自己,所有人都放下得失之心,宠辱不惊。

    金毛独立于客厅一角,看着两个单身男人神神叨叨地自说自话,作为一个优秀的有风格有品位的单身汉,人类的种种的行为是不可理解的。仰头抖了抖浑身柔顺的长毛,回窝里睡大觉去了。

    第二十四章

    谁也别再折腾谁。盛杰孤零零站在客厅的中央,凝视霍成和金毛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突然有种繁华落尽一场空幻的感觉。他想起前女友梅姗姗的分手致辞,对比眼下这些挣扎于苦海中的男男女女们的一地鸡毛,一下子发现梅小姐真是太有才了。

    原话是:这段感情真他妈的像床破棉絮,今后咱们谁也别再折腾谁!

    更文艺一些的原话是:世上没有哪段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如果他们的爱情像袭华美的锦袍,上头没有虱子,倒有大大小小形态不一的破洞。那霍成呢?这倒费了盛杰老多的脑细胞,霍成的爱情袍子……怕是已经褪去了一切鲜艳色彩,只剩平整而苍白的质感,这份苍白赶走了最后坚守在上面的卓南,令其退避三舍。

    “姗姗,近来突然觉得全身畅通无阻……”

    “你打通任督二脉了?”

    “思想上的畅通无阻……”

    “哦。”

    电话那头出奇寂静,嗖嗖的,空气穿梭而过也是有声音的。

    “听说了吗,何浅离婚了。”梅姗姗没话找话的强调。

    “你离她都不会离。”

    “真的……这几天的事儿。”

    盛杰诧然,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霍成?”

    “你直觉好准。”梅小姐有些意兴阑珊:“各方面原因鲸吞蚕食一点,加上唯恐天下不乱的霍总,不离也难。这会儿我还满世界找她,这妞受点儿打击就喜欢随便一躲,不管身边的人多担心。不跟你浪费时间了,拜……”

    这算受点儿打击?什么样的才算受很多打击?盛杰哭笑不得,离婚对男人来说都算是褪层皮,何况女人乎。

    要不要告诉霍成这一惊天巨闻?

    冬天眼看快要结束,空气干冷得仍旧能掉下碎屑来。

    南北交界的小镇气候分明,冬天够冷夏天够热,春秋又特别短,过完春节整个小镇就会像解冻的蜂蜜一样四处流动滑软的气息。距离回暖还有一个春节的时间,冻土枯枝尚在酝酿蠢蠢欲动的生机。

    何浅把手插在衣袋里,瑟缩着走进小巷。

    何妈妈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炸糯米圆子,听见门响嘟囔一声:“天这么冷还跑出去,冻一下不会感冒还是怎么着。”

    “出去走走也好,闷在家里和我们大眼瞪小眼,心里不见得痛快。”何爸爸做一个噤声的手势。

    何浅自己开了门,站在玄关里挂围巾。每晚的散步成了一项必不可少的活动,其实又能走多远,整个镇子不到一个钟头就到尽头然后原路返回。最近帮家人准备年货和大扫除,还算充实,刚来的几天无所事事得实在难受,有意在睡前让自己走累了才不会失眠。

    “今天有个人来家里找你,你不在,问他是谁又不说,说是明天还会来……开车来的,不像是本地人。”

    何浅一惊,她交友不广,又很少透露过家中住址,会是谁呢?不会是那个人吧,但他又何必不远千里来到这种穷乡僻壤找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也许是老家这边的同学,妈妈不认识也正常,自己多疑了。

    年三十的晚上街头人烟稀少,冷清的空气里蔓延淡淡的人间烟火气息,万籁俱寂中偶尔响彻顽皮的孩子玩的嚓炮,骤地一响,又复寂静。临近年关的几天天气格外冷,厚绒手套也挡不住彻骨寒风,里面的手指总是冰凉如铁棍,踩在炮竹碎屑与枯草融合的厚厚的冰层里,看着夜色下泛着淡红的色泽,一块深一块浅地晕染开来。风从空荡荡的街道毫无阻拦地灌入,迎面掀起披散的头发,体内最后一丝暖气也被卷走,何浅决定回家。

    霍成就那样坐在客厅里,仿佛等候多时。

    她突然很想笑。

    家里地方小,摆不下沙发,不知是谁为这位不速之客搬来一支小小的折凳,而他就这样蹩脚地坐在上头,背靠着墙,面对何父何母的盘问,不时微微一笑,像极土改时期的地主讨好伟大的劳动人民。

    “霍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昨天那个人就是你吧。”

    “可不是我前来拜访老同学。”

    您真是侮辱老同学三个字啊,何浅怅然望天:“这一次,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霍成用单纯的眼神看着她:“梅姗姗让我不要说是她泄露的。”

    何氏夫妇本来冷着一张脸,这番也忍俊不禁。

    何浅只有把他轰走:“家里没地方坐,不如去外面找个地方喝杯热茶。”

    瞄一眼桌上丰盛的饭菜和刚出锅的热乎乎的饺子,霍成看来还打算在这儿蹭一顿的样子,更加坚定了何浅驱赶他的决心,不由分说抓起他的羊绒围脖,几乎是推着搡着将他撵出大门。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多穿点。”一前一后走出巷子,将到尽头的时候,他脱下呢子大衣披在她的肩上。

    两人身材都是高挑型,他的大衣穿在她身上尚未及膝,一股温热率先通过舒服的面料传入身体,走得急,手套和厚外套都没来得及带,此时的尊严万万抵不住感冒的强烈攻势,再说她如今已经不是已婚女子,那些不必要的坚持此时显得十分可笑:“你的车停在哪儿?”

    他们找了一家相对窗明几净的火锅店,点了些本地出名的野味,又烫了一壶黄酒,本地在酒店吃年夜饭的风潮不及大城市,零零散散只坐了几桌人,不时传来笑闹声,店里放着当地有名的戏曲,悠悠浅吟低唱。

    “对不起,耽误你的年夜饭。”

    何浅不语,心想被你耽误的东西还少吗?

    霍成为她斟酒,说,先喝一杯暖暖胃吧。

    何浅麻木地饮尽。

    戏正唱到□,紧锣密鼓地令人喘不过气。锅里的高汤渐渐,咕嘟嘟冒泡。

    “为什么又来找我?”何浅夹起一片鲜红的羊肉放进锅里,拼命维持着若无其事。

    “为什么离婚?”

    筷子停了,顿在那里:“这是我的私事,如果你真是来叙旧的,那么勿谈私事。”

    “如果这私事关于我,为什么不能好好谈谈?”

    “事已至此。”何浅抿一口黄酒,似乎哽咽了一下:“于事无补。”

    霍成隔着氤氲之气看她,明白世上原来真有一种东西叫做淡淡的哀愁。

    第二十五章

    这些年我们一塌糊涂

    生活总是乱七八糟

    终于有一点点头绪

    转过身又忘了遗失何处

    抓不住啊放不开

    得不到啊丢不掉

    一团泥巴

    被命运捏成顺从的摸样

    忘了在哪里听过这首歌,旋律早已淡忘,歌词却牢牢记得。总之是很年轻的时候吧,当时嘲笑歌词的前后矛盾,因为一个名字,一个人,渐渐明白什么叫抓不住又放不开,得不到又丢不掉。懂得这些需要什么样的代价啊,那已经不能称为漫长的痛苦的状态,而是胶着,凝固不动与无计可施。

    “霍成,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从回忆中醒来,他恍惚地笑了笑:“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所以不用思考就可以回答。一开始,我喜欢你漂亮,身材好气质佳,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特养眼。你对我爱搭不理,就算偶有热情也是对我纠缠已久的不得已的敷衍。作为一个花花大少,还真没几个人这样对待过我,尤其是女人。我跟自己打赌,一定要追到你,再狠狠甩了你,让你也尝尝被冷落的滋味,眼睁睁看我绝情而去的背影。最后,我的目的达到,却输给自己。”

    “你可以拍偶像剧了。”何浅嗤之以鼻。

    “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没在一开始就吸引你,难道本帅哥的魅力不够大吗?”

    何浅配合地弯了弯嘴角,每次不开心他都会用自恋逗她开怀,这个习惯至今保留着:“那倒不是。知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自卑?你这样的人大概一辈子都一无所知。不是你魅力不够,而是太大。有时候人优势太明显也是一种罪过。”

    说得霍成茅塞顿开,困扰多年的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自卑……他还真没有过。谁给名词解释一下啊?

    “后来我想,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土大款在我跟前一个劲儿求我傍他,不傍多对不住哇,对社会和谐也没有好处,所以勉为其难,半推半就地被你骗到了手。”其实是梅姗姗大姐的原话,人生啊真是浮云,成也这姐们,败也这姐们,是若非她走漏消息这哥们哪里能蹦跶到这儿来。

    “到底咱俩谁骗谁呢?”

    “怪叔叔和坏阿姨,一路货色。”何浅笑意盎然。

    只有自己才能给抑郁的她一片灿烂阳光,他不免飘飘然。

    趁此机会,道出多年来不吐不快的问题:“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换做几个月前,尚且还是避讳的话题,此时此刻已经无所谓了。

    离婚真是一个促使人破滚破摔的原罪。

    “还是自卑。快毕业那会儿,你是不是对家里说过要娶我?”何浅试图回想一幕幕不算愉快的画面:“令堂的私人助理找过我,传达她的意思。只有四个字,门当户对。她也许相信我一听就能明白,我也确实一下子就明白了。其实没有那么多痛彻心扉和刻骨铭心,离开你后我用了六个月时间彻底走出来,后来还是摆脱不了说不清是不舍还是内疚的东西,也就不去管它。有些东西不是你想从心里赶走,它就肯乖乖的走,所以不理它是最好的办法。”

    “我也想过是不是我妈干预的原因,可和谁在一起是我的个人问题,我不认为你会因为外界因素退出,至少,你会跟我抱怨或者哭闹,没想到你那么决绝,竟然一声不吭地消失。”

    她一贯是这样,通电话永远是一声再见然后直接挂断,从未有过丝毫缠绵悱恻,两人之间私下的情话亦然,仿佛有人拿枪逼着她,多说一个字就打得脑袋开花一样,我喜欢你,永远不可能变成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见你,永远都是一句无比隐晦的你忙你的好了,我不会打扰你。

    隐晦到霍成忍不住火大,姑奶奶你说话不能加点儿形容词或者语气词啊?!明确传达您老尊贵的意思好不好??后头的话咽在肚里:你这个总是让我放下架子的女人!何浅便泛出不知所措的茫茫然,最后不了了之。

    中庸的,正常范围内的,永恒的行为准则。

    “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

    他们是火锅店送走的最后一桌客人。

    车到巷子口,再也进不去了。

    何浅下车前嘱咐一句:“回去吧,上流社会已婚男士约见一个草根离异女人,小说家们钟爱的题材。”

    “回哪里去。”他明知故问。

    “卓南是个毋庸置疑的好妻子,别对不起人家。从前的事,现在的事,都不是未来的事。你和卓南才是未来,而我只是你一段短暂的旧时光,当舍则舍当弃则弃。”

    他忍笑:“你越来越像我的某位长辈了。”

    “你是明白人,勿做糊涂事。”拉开车门。

    “有一件事我需要申明,我不是已婚男士,更不是上流社会的已婚男士。”

    “婚期延迟了?”

    “取消了。”

    何浅满脸诧然。

    他从后座上拿来围巾,搭在她脖子上,缓缓地道:“我不是因为婚礼取消来见你,也不是因为变成已婚人士就不来,我担心你,浅浅,无论我的身份有没有变化——”

    “虽然这样问有点自恋,我还是要说,你们没有在一起是因为我吗?”

    “我说完全无关是自欺欺人。”

    摘下围巾,放下座位上。此时此刻,只想逃。他们的生活都一团乱麻,没有一刻不是一团乱麻。

    幽黑的长长的巷子里只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回到家,何浅的脑海里仍然回荡自己的脚步声,坐下休息半晌,才发现其实是自己的心跳。

    “浅浅,那个人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你刚离婚,就找到家里来了?”何妈妈挑灯等女儿回来,忍了半天还是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很累,今晚能不说么?”

    “行,我也不勉强,前阵子发生那么多事,妈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只不过将来什么打算,你自己心里要清楚。”

    何浅点头,很肯定地说,我清楚!

    太多的事混乱不堪,有一点,至少是很清楚的。

    第二十六章

    苏明说的对,他知道即使和自己离婚,妻子也绝不会和霍成在一起,而离婚的真正理由,并不是发现她和初恋男友纠缠不清,而是累了,只是累了。

    努力再努力,也无法给她最好的,不如放她一条生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想来老庄生性残忍,将人的生活状态剖析得如此体无完肤。厮守虽好,遍体干涸,到底不如各自自由自在畅游于江河湖海,忘记曾爱过。

    “你有那么伟大么?”当时问出这句的时候,何浅脸上不是没有讥讽。

    苏明老老实实地摇头否定自己刚才的借口:“这不是最主要的,浅浅,你不是那种人,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最起码的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正因为你不会,更显得我可悲……你演技太差了,结婚这些年难道我是瞎子吗,看不出你心里有人?工作失而可以复得,离开这个城市你誓死不从,这些事情的原因全部可以对号入座。你眼睛里的东西虽然不简单却也不复杂,只是我知道,那里面一定没有我的位置。”

    突如其来的揭穿使她张口结舌了很久,发现没有辩驳的底气。

    原来他知道,一直知道。

    全世界都了然,只有自己蒙在自己的鼓里,乐此不疲地掩耳盗铃。

    “那又怎样,苏明,我们结婚了,结婚三年多,这些都没有我的一点儿记忆重要吗?”

    “睡在我怀里的人心里想着别人,重要吗?”苏明沉默很长时间,沉声道:“人真是不能有贪念,当初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一念之贪,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其实心里未尝不知道力不从心,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条道走到黑。路走完了,眼下如果不想碰壁,你该换一条路走——可惜我不能陪你。”

    年轻时,大多都有一条道走到黑的勇气,不管明天太阳是否照常升起。

    何浅方知一切徒劳,没有挽回的余地。苏明虽然随和,却和她一样有一种折磨自身的固执,仿佛所有想法都是和自己较劲,况且哪个男人可以忍受同床异梦呢?她永远记得那天私会霍成回来后苏明眼中的深深的失望。

    恐怕比谁都想延续这份婚姻,三年间一直给她机会,只要她忘,他可以等,可是三年不足以忘记一个人,另一个人难道不会疲累?

    事后何浅总结,离婚的原因必然是多方面因素综合的结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精神出轨的比例绝对要占大半。

    协议离婚的程序并不复杂,手续办完,苏明把家里能带的东西都让前妻带走,何浅收拾完自己的行囊发现身无长物有身无长物的好处,更不会要这些身外之物,只身一人踏上老家的火车。

    回去的最后一天,她对已是前夫的他说:“谢谢你苏明,除了父母,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在我心里,其实爱你早就胜过爱那个人。”

    苏明恍惚地站在他们坐过无数次的沙发旁,看着她的侧影,并不答言,过了很久轻声道:“一直想问,为什么你会选择我?当时追求你的人并不是没有,和他们比我实在排不上号。”

    这是她自己的小秘密,出了会儿神,居然微笑起来:“有一次过马路,一辆车违章驾驶从侧面冲过来,你把我推开,自己却来不及躲,好在那车及时刹住了,还记得吗?我问你为什么当时不顾自己,你说没什么,下意识的反应而已。那时我们刚认识不久。”

    “只是一件小事,你不提我都忘了。”

    “在你心里,我比自己还重要,怎么是小事?当时我已经知道你是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现在说这些倒也没用了,二人俱苦笑。再大的感动,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磨损下来,也所剩无几。

    就像一场梦,醒来世间早已变了模样……

    过了大年三十,这个年才刚刚拉开序幕,走亲戚可以躲,亲戚上门就无处遁形了,何浅苦恼半晌,忽然灵光一现想到某人,正愁生活无聊呢,看老娘怎么施展十八班手段把你秋风扫落叶哼哼。

    正好伟大的老妈也极力促成:“上次来找你的人到底是谁,怎么老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呢,爸妈是过来人,休想瞒着我们啊。”

    同学,同学……

    “不会撒谎就不要撒,哪有同学放着大年不过从市里跑那么远路来看望的?你离婚是不是跟这个人有关系?!”

    何浅倍感敌我实力悬殊,此地不宜久留,冒风冒雪地逃之夭夭。

    没想到霍成对于被主动邀约表现出无比的欣喜和感动:“在下在此地举目无亲,有何女士知疼知暖实乃三生有幸——”

    此地不比市里,大部分餐馆和娱乐场所都停业过年去了,面谈的地点只好选在公园,严冬时分天寒地冻,寒鸦数点枯枝错落,河面早已是厚厚的冰上又落了一层雪,细碎的雪花仍不停飘落,天地间除了白再无二色。

    雪地靴踩在厚实的雪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再走几步,寒风将人刮得寸步难行,只听霍成道:“回车里谈也是一样的,当心感冒。”

    何浅摇头:“这里就很好,多辽阔啊。”

    清冷有时比寂寞更甚,那是一种毫无生命的宁静。

    “霍成,你为什么还不回去,知道总是赖在这里给我造成多大的苦恼吗?”霍成骤然一本正经地对着天空道。

    何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当初我连声招呼都不打忽然玩失踪,就是抱定主意一辈子不见你,谁知道你这么不识相,没过几年又蹦跶到我面前,让我怎么办?你蹦跶倒是好好蹦跶,低调点行不行,厚颜无耻你最强,我的生活被你自作聪明搅得一团糟,现在我也离婚了,你总算老实了吧,又蹦跶!滚,现在立刻马上,你给我马不停蹄地滚……为什么还不滚?”

    就像看一个火星人表演独角戏,她嘴角带着点儿冷笑抱臂而立。

    他低下头,看着地面被踏得凌乱的积雪:“为什么呢?因为我爱你,已经失去你一次,难道还要失去第二次吗?”

    一根细弱的枯枝突然被积雪压断了,天地间回荡一声脆响。

    第二十七章

    天寒地冻中他看向她,并未从后者的眼中看到应有的感动,甚至连震动也没有。

    忘了,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铁石心肠,寻常的浪漫啊激动啊再也不会光临。而他也不再是纯情的小阔少,眼睛不眨甜言蜜语跟漱口水似的吐出来。

    “也许我们真不合适,浅浅,也许父母的话都对,可那又怎样?没你的日子我无论怎么过都不开心,人如果不开心,算是幸福美满的人生吗?总觉得丢了东西,总在找!”霍成无力地垂下头,一向能言善辩,现实面前一切却仍然无法挽回。

    何浅涩涩一笑,背过身看着亭子上垂下的冰柱。伤感,谁没有呢?总不能为了伤感败给原则吧?

    倘若回头又算什么?从前的决定就是错的,可笑的,欠缺深思熟虑的,谁愿意轻易否定自己的过去?

    “霍成。”何浅空洞的目光锁定前方,骤然问道:“你愿意娶我吗?”

    “愿意。”

    出乎意料。

    答得那么毫不犹豫,迫不及待,哪怕是种冲动吧,男人待人接物多数客观冷静,并不是容易冲动的物种,也并不是身边的女性都足令其冲动。

    这张牌她打赢了,这场赌似乎值得。可谁又能保证整场都赢。

    “你有没有想过,至今没有忘记我其实并不是因为你有多爱我,而是一直没有得到?”何浅一边和自己的原则打架,一边破釜沉舟:“即使我们现在在一起,结婚,生子……日子越过越平淡,彼此的感情也会磨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怎么办?”

    “依你这么说,就没长久的感情了。冒昧问一句,你心目中对的爱情定义到底是什么?香槟、花束、烛台、飘逸的长裙和耀眼的珠宝、还是坐在沙滩上一起看烟花?如果你是一个小姑娘,我不想鄙视你,但是你已经长大了何浅小姐,至少对于我来说,爱情就是和最在乎的人一起过最平淡的日子,一起聊天发呆吃喝拉撒睡,一生就过完了,这才是爱情。”

    何浅别无他感,此刻只觉他真的长大了。这孩子吃过量成长快乐了??

    具有煽动性的言论是那样的深有同感。

    “你是不是想说让我考虑一下?”霍成可持续性煽动:“我不怕煮熟的鸭子会飞,浅浅,无论如何我都是你最好的选择,所以敬请考虑,最好深思熟虑,我等你答案,不管多久。”

    鸭子颇惆怅地看着他,谈话就这样和了稀泥。

    妈妈正在家里看电视,老爸不用想就知道坐在一旁看报纸,老太太的电视剧和老头子的报纸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看不完,呵……

    “一脸心事。”何爸抬头看一眼,评价道。

    “爸,有件事儿想同你说呢。”

    并不是有意避开老妈,而是其想法有时偏激,相对缺乏对未来的预见性和大局观,最后话不归一处,往往陷入口舌之争和鸡毛蒜皮的琐事里去。

    何浅轻轻把门带上:“爸,当时我离婚,妈就说太武断,记得您当时是一言不发的。”

    “你妈说话谁能插得进嘴。”

    长叹一声:“当时我和苏明结婚,您也一言不发……”

    “多一个人反对也不能让你改变主意,不是吗?”

    “如果现在我有机会重赌一次,要么赢遍全场,要么满盘皆输,这一注下还是不下?”

    何爸爸厚厚的镜片后头的眼睛里闪过某种智慧的光辉,思虑片刻道:“无可输之物,为何还在乎输赢?”

    反正没东西可输了,都这样了,再坏能坏道哪儿去。

    何浅几乎要为这种光棍逻辑喝彩。

    “爸你从前可不是这样教育我的啊——”

    “最近我在反思,是不是我顽固的原则和处事方式影响到你,让你变得这么好欺负,人有时太逆来顺受等同于自绝后路。”何爸爸一脸愤愤。

    知道他又在为离婚时苏明母亲索要首饰的事儿抱不平了,想起前婆婆的理直气壮和振振有词,何浅至今都啼笑皆非:“我哪是在意那玫不值钱的戒指和那根项链啊,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为了点儿小利和人家牵扯不清,好像我跟苏明夫妻一场为的就是霸占几件首饰似的。”

    “你要肯听我的,还有一句。”语重心长地看着女儿:“那天来的人从你们的言行举止就知道认识很多年,也从他的言行举止就知道家世不凡,婚前做个财产公证,你懂的。”

    何浅想说我不懂,看老爸凝重的神色,忽然莫名其妙领悟了。

    放下些许,得到更多。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子。

    第二十八章

    何浅想起三年前的婚礼,也是开春时节,万物复苏,人还没从冬眠中回过神来,做什么都伸不开手脚似的。

    没有婚照,没有蜜月旅行,连新房也没有,除了寥寥几桌喜酒和租来的半新不旧的婚纱,对婚礼的印象仅限于此。其实还有别的,当时的感动……已经在多年的回忆中榨不出一点儿残渣。

    寒酸到何浅事后总是在想,自己是不是没有希望中的那样伟大,心胸开阔不纠结于蝇头小利,以至于这些年不断地自我催眠,难道拥有这些东西就幸福吗?奢华的婚礼闪耀的钻石美轮美奂的订制婚纱。

    是的,幸福。

    环顾今天的婚礼现场,何浅真心觉得幸福。

    幸福是物质的,世俗的,有偿有价的。想起为一条昂贵裙子黯然神伤的日子,一个本土名牌都买掉半月工资,因一只天价手袋退避三尺望而却步,不用精打细算省吃俭用陪一个男人捱穷,难道不是天堂?

    如果身边的人不是霍成,还幸福吗?可能会打折扣。如果身边的人没有苏明或者霍成真心真意地对待自己,还觉得幸福吗?精神与物质站在或远或近的两端矛盾着又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着,作为一个无人攻破的难题持续困惑人心。

    “婚礼结束后我们才会去太平洋海域,还是你已经到大西洋了?”霍成刚应酬完几个朋友站回新郎位置,发现新娘小姐发呆正酣。

    “我在想梅姗姗为什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听到梅姗姗大姐的笑声,一贯的干净利落又充满妩媚,令人始终困惑于两者是怎样结合得天衣无缝的。

    这妞今儿身穿大红皮衣,下身雪纺堆纱泡泡裙,一双小羊皮靴,俏皮得跟大学生似的,一见门口迎宾的何浅那叫个笑颜如花般绽放:“我的姑娘啊,这婚纱美呆了,施华洛世奇?你总算功德圆满熬出头啦!”

    婚庆公司安排的伴娘在旁边掩嘴而笑,这句话里包含多少剩女的心声啊……

    如果他们知道新娘是二婚,不知有何感触,反正新娘本人的感触挺多的:“本来不想大办,他非折腾不可,这不把你们都折腾来了。”

    “多有教育意义啊,有你这么好运的不多。”

    新郎不干了,可怜他苦苦等候若干年啊:“盛杰在男宾桌,我看你们老同学坐一起好好聊聊吧。”

    白他一眼,梅姗姗被撵走了。

    想起当年梅姗姗和盛杰的过往,何浅忽然笑道:“你至今都认为姗姗对不起盛杰吧?”

    “那是她的选择,外人不好评说。”霍成耸肩,分明带着蔑色。

    那年梅姗姗在和盛杰交往正热的时候劈腿,不知怎么就看上高她一届的富二代,两人完全无视盛杰的存在,先是地下,后转地上。盛杰买醉月余,心碎无比。

    “姗姗为他掉过一个孩子。”何浅轻声。

    霍成闻所未闻,倒是十分诧异,沉默良久:“他们的事,外人的确不好随便说什么,总之现在人人都很幸福,算是最好的结局吧。”

    又有宾客来,他们就不说私话,换上千篇一律的笑容迎接之。

    孰是孰非,纠结于此毫无意义,珍惜眼前胜于一切。

    何家二老准时到场,霍家的家长位上却是虚席,何浅望着夜色降临的酒店门口,神色有些凄凉:“会到吗?”

    “到与不到,你都是霍家儿媳,翻脸与否,我都是她儿子。只怪三年前我太没魄力,目光短浅看不清形势,不然早早把你娶到,哪有之后那些周折。”新郎官微微一笑,把握十足:“我们的冯总只有一个儿子,她再生气,又能如何?放心吧。”

    婚礼进行曲响起,婚宴正式开始。

    他握住她的手,一起走进殿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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