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鱼 - 醉鱼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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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一些孩子过来。当然,逸心福利院能做到这点,多亏了安逸心女士的鼎力扶持。”

    “安逸心?”听到这个名字,何苾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原来她是这个福利院的创始人呢。难怪叫逸心福利院。”

    赵院长笑道:“果然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说完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逸心福利院的历史。

    当然,说到逸心福利院的历史,就要先说说澳门的雕艺大师安逸心女士。

    何苾对安逸心了解并不算多。这个名字其实是近些年才冒出头来的,安逸心的雕艺开始展览的时间并没有多长,但近两三年有炙手可热的趋势,许多大报出的评论文章都说她的雕艺技术进步速度惊人,入行年资不长,成绩斐然。连《国艺报》那个出了名毒舌的评论员卜凡都不得不丢出这样一段话来:“美国有个摩西老母,中国有个安逸心,都是老了才找到理想,老了才出名的,安逸心明显比摩西老母幸运得多,她没有等到八十几岁才找到理想。”

    有这样一个后台,难怪逸心福利院的社会关系比其它院的都要丰富,难怪这里可以堂而皇之的接收别的地方那些难有人收养过去的孤儿。

    何苾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位女友说过的话:“千万别想得太美,因为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一处净土。”

    但是何苾很快的压下那些愤世疾俗的想法,告诉自己说,万事总需要一个牵头的,一个风头的,只要牵头的风头的两方面都把身子站正了,又何惧影子是斜的?

    她的经验告诉她,许多社会群体的公众形象被媒体妖魔化,都是从个把牵头人物或者风头人物其身不正开始的。比如“80后”,比如“女大学生”,但凡新闻标题上出现这些字眼,总要带点贬损的成分进去,真正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此刻的她,只希望全天下的福利院都能维持住一个净土的形象。

    第八章(3)

    听到门外嘀的一声汽车铃响,何苾抬头看去,陈惜墨已将车开出停车位,倒车到了门前。

    何苾含笑匆匆告别赵院长,出门上了车。

    一整个下午,何苾接连着抱那些孩子去解手,花了不少力气,上了车才发觉手臂已经有点乏力,伸手到肩后去拉安全带,竟有点拉不动了。

    陈惜墨不动声色的靠过去帮她拉下安全带扣好,很自然的坐正了身,发车出去。两人都是极平常的反应,依旧一路无话。

    一路上,何苾偶尔看看窗外的景色,偶尔抬眼瞥下后视镜——明明后座是没有人的,也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总之是一副闲适的模样。

    陈惜墨十分专心的开着车,看看路标,看看时速表,偶尔也抬眼瞥下后视镜。

    车内连音乐都未曾打开,两人静对无言,就好象几日前,他送何苾回酒店的那个凌晨的气氛。

    终于,陈惜墨还是忍不住打破了这个寂静的局面:“晚上想吃什么?”

    何苾侧过脸看了陈惜墨一眼,说:“随便。”

    继续无言。

    陈惜墨有点犯愁,其实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平日在谈判桌上侃侃而言的他,到了何苾面前却仿佛被下了魔咒,找话题的难度类似解咒,举步维艰。这个时候的陈惜墨才发现,从小到大,他们两个似乎都是这样,相对无言的时间占了绝大多数。

    从小到大,陈惜墨与何苾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少,可是多数是三人行的时候,那个时候高渐飞才是男主角。那个时候的高渐飞总是他们仨中的话题制造机,他和何苾总能直来直去,有说有笑有玩闹。而陈惜墨多数时候则显得比较沉稳——他自小性子又沉又倔,李卉也是因为他的倔强才押着他自小学习书法,修心养性,结果,倔强的性子是稍有压住,沉闷的个性却只调教成沉稳的作风。于是,他和何苾,即便是两人独处的时候,多半也是各自修行——各看各的书,心无旁骛。

    这样的两个人,在分开的那十年里,走马灯似的各自看了一路的风景,各自心中却一直留着一个小小的角落给对方,尽管对方可能不知晓,尽管那角落已经尘封多年。当那角落再次亮起灯的时候,自己仍觉得那是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剩下的只是如何去抹开那些尘土的问题。

    毕竟是多年的交情,在对何苾的认识方面,陈惜墨还是有自信的,何苾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也是一个很看重友情的人,这样的人在选择伴侣的时候,小心谨慎,所以,这种人把朋友转化为情人的几率很高。所以陈惜墨可以信心满满的在莫让面前说:“她一定是我的。”却只能在陆离面前说:“我不会放手了。”

    在陈惜墨看来,何苾依旧有那么一点点高深莫测。她真正的想法为何,他根本捉摸不住,于是只能臆测。她和他,也许只是在赌,赌谁先耐不住。

    陈惜墨安静的开着车,心中却似有什么东西在抓挠,渐渐有点烦躁。想了半天只能问何苾晚上想吃什么,她却丢了句随便,口气不咸不淡,一点也不上心。

    陈惜墨搜刮了整颗脑袋的库存,问她:“今天累不累?”

    何苾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还好。”

    陈惜墨抓着方向盘的手劲有点紧:“我们好象越来越没话说了。”

    何苾淡淡一笑:“不是一直都这样嘛。”

    陈惜墨不知道从哪拾来的闲气,方向盘猛的一转,脚下刹车一踩,把车停到了道旁。

    何苾突然听到“吱”的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低起高落,戛然而止,她身体猛的一歪,扶了一下车门才算稳住。

    陈惜墨拔开安全带往边上一甩,转身看着何苾,咕哝了一句:“我认输了。”

    “嗯?”何苾转过脸正对着陈惜墨,还未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双唇已被他覆上。

    陈惜墨知道,要打破两人目前的僵局,自己需要舍身成仁的勇气。而这一切,应该从中学时期高渐飞追求何苾开始说起。

    陈惜墨记得当他们都还是初中生的时候,校园里的早恋纷纷萌芽,班副高渐飞鼓足勇气向何苾示爱,那个时候他才明白了为什么上窜下跳、四处逢源的高渐飞甘于屈居何苾之下那么多年,也就是从小萌生出来的仰慕之情能让一个人如此。高渐飞总是不遗余力的帮何香香处理班里的杂务,很多时候,副班长该做的事他做,班长该做的事也是他在做。何苾做得最多的事情是摆门面,学校活动需要班长的时候,是她去。就那样,他们一直合作无间。

    高渐飞跟何苾表白的那天,陈惜墨也在场,不过他们没注意到而已。高渐飞是在实验楼的楼台跟何苾说喜欢她的,当时陈惜墨正在上一层楼台,相隔不到三米,低头便看见他们了,听了个正着,看了个真切。当时,何苾对高渐飞说:“你疯了?再说我跟你急。真是乱弹琴。”于是,当时的陈惜墨心里便想:“何香香是什么人,她看不上自己的下属,也是理所当然。”

    何苾从小以才女著称,这也是她次次能选上班长的群众原因,她博览群书,下笔有神,每年都能拿回几张作文比赛的奖状,可以说是“文章甲s城天下”。当时倾慕她的男孩子也不少,不过真正敢付诸行动的,恐怕也只有高渐飞了。陈惜墨曾猜度高渐飞当时的想法,认为他想的是:死就死了,至少大家从小玩到大,总不至于因此翻脸。

    当时,高渐飞看见何苾一脸愠色,竟然还有胆笑嘻嘻去拉她的手。

    当时,陈惜墨心下一惊,再一看,何苾已经是很用力的甩开了高渐飞的手。

    “你再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我说到做到!”豆蔻年华的何苾怒气十足,甩了话便走。高渐飞傻傻站在原地,一张嬉皮笑脸慢慢垮了下来。

    第八章(4)

    何苾甩开高渐飞,一个人匆匆走开,陈惜墨的目光也随着她游走。只见她下了楼,到了食堂外洗饭盒的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拼命的洗手。一直搓一直搓。陈惜墨犹疑片刻,跟下了楼,走到她身旁问了声:“老班长,你干吗呢?洗手洗那么长时间?”

    何苾一愣,关了水龙头,转过身来。

    她抬起头,眼睛是肿的,再看那手,红彤彤的,有些地方已经洗破了皮。

    “我怀疑我有洁癖!”陈惜墨记得,当时何苾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是后来,何苾和高渐飞依旧相处融洽,高渐飞将魔爪伸到别的女生那边了,何苾显得很高兴,还让那对小情人一起去她家做功课。

    再往后,上了高中,高渐飞去了理科班,陈惜墨则一直坐在何香香前桌,没有高渐飞挡驾,何苾竟然把班长职务推了,任班主任怎么说也不再出山,最后挂了个学习委员的头衔,只读书就好。

    那时候何苾跟他的来往相对的频繁许多,那种静静的递本书,递块巧克力的默契总是有的。不过,从小到大,他当惯了配角,在家里当父亲、兄姐的配角,在学校,当何苾和高渐飞的配角,那两个重要的配角角色,他一当就是十几年,他以为自己根本不习惯当主角。

    高中时期有一天,何苾一反常态的跟高渐飞吵了一架,在一个班的时候形影不离、相处融洽,不在一个班了居然有架可吵。为的似乎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陈惜墨一直颇为纳闷。

    何苾向来是个眼泪稀少的女孩子,陈惜墨和她相处十几年,除了小时候见过她哭,长大后她的眼泪越来越少,渐渐成了珍稀之物,颗颗如珍珠那般真。即使是在学校“大姐大”带人围截她的时候,她都没哭过。那一次她却莫名其妙的哭了,在高渐飞走了之后。

    女主角伤心的时候,男配角需要做的事情是默默陪同,然后适当的引出男主角。于是,他默默陪着何苾坐到操场旁的观景台上,吹了半天风。

    第二天,他和何苾的“恋情”便传遍了七中高中部。他慌了,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可不能让何苾反感他,她有洁癖的。然后,他做了一件非常伟大又近乎荒唐的事情。他跑去追同班一个女孩子,一个礼拜时间里搞得恋情满天飞、人尽皆知,然后被班主任、段长、学生处主任轮番抓去做思想教育。最后那段“早恋”自然被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他和何苾的绯闻更是在被“棒打鸳鸯”前就不攻自破了。那之前他们俩没机会闹绯闻,那之后,他们俩再也不可能有闹到一起的绯闻。

    重遇何苾,他更加肯定自己一直是喜欢她的。毕竟每个少年心目中都有一个女神,而何苾一直在他身旁高高在上的,可不是他的女神么。只是,光阴一寸一寸过去,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他与何苾在过去的十年里,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情事,如今要把那十年当空白跳过去,也不是一言两语可以办到的事情。

    他不到三十,双硕学位,国外著名学府的ba,室内建筑方面也是师从名家,识得三国语言,有一个富豪爸爸,没有不良嗜好。父亲圈子里那些世交好友的适龄女儿、集团里那些云英未嫁的“白骨精”们,对他,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的?值得庆幸的是,当他重遇何苾的时候,他还基本处在“sgle”的状态。

    其实过去十年,他也交过几个女友。

    刚到国外的时候很是寂寞,总觉得身边有个女朋友会好过一点,陈惜墨在国外的第一个女友是个台湾去的留学生,传播系的,长的文文静静,眉目顾盼间,颇有几分才女的风采。当时他还比较瘦弱,那女孩子也是瘦瘦小小,两人在一起,竟有点像在过家家。相处了近一年,某天他从导师住处出来,要回自己公寓的花园拐角,突然撞见那女孩和一个欧洲学生在拥吻。他那才知道,他们算是掰了。那女孩嫌他没有情趣,他竟然是分了手才知道。

    再往后,陈惜墨又陆续交了几个女友,有中国人,有外国人,不过,都是无疾而终。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他就留不住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事实上,每次失恋,陈惜墨都会没来由的想起当年的何香香,也就是现在的何苾。他总是会想,如果他是与何苾在谈恋爱,是不是就不会轻易分手了?这个问题十年来都没找到答案,直到两人重逢,他在心里暗暗谢着命运的安排——命运终于给了他找到答案的机会。

    只是,要如何开始,这是一个问题。陈惜墨了解何苾,知道对付她,不能走正常路。于是,这两个性格都偏沉闷的人,只能是赌,赌谁先开口,赌谁先行动。

    于是,陈惜墨认输了,不管不顾的吻住她。

    何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说话,恰好给了陈惜墨乘虚而入的机会。之后,何苾似乎怔住了,由着陈惜墨攻城掠地的索取,没有明显的反抗,亦没有明显的回应。

    陈惜墨一路上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工作,采取行动前强制性的告诉自己,当一回耶稣吧,她若打我的左脸,我把右脸也给她打就是了!

    结果,在他依依不舍的离开何苾的嘴唇之后,何苾并没有要打他的意思,只是脸上红潮渐渐泛起。

    陈惜墨反倒有点不知所措了,问:“你确定你不要脸?”——着急之下,一时错口了。

    何苾一愣,啐道:“你才不要脸!”

    之后,何苾的手真的扬了起来,不过最终还是没甩下去,已经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陈惜墨又见到了很多很多年前曾经熟悉的那个笑颜,清澈、无邪、天真烂漫。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嘿嘿干笑。他曾经以为要胎死腹中的这场恋事,浑浑噩噩多年,终于落到了点上。——原来,他不是不习惯当主角,而是当时时机未到。

    第八章(5)

    何苾自认不是个思想传统的女孩,什么离婚再娶,嫁完再嫁,什么婚前性行为,什么未婚生子,什么忘年恋,她都觉得只要当事人觉得可以接受,那就无所谓,与人无尤。她也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是否也会做出上述的事情之一来,结论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可是,经过了一系列的回顾与总结,她想明白了,原来自己有洁癖,还是颇为严重的那种,对爱情也渐渐失去了女子应有的憧憬之心。

    在她人生的几段绯闻和恋情里,第一次是初中,高渐飞未经她许可拉了她的手便挨了她一巴掌,之后她还生生洗烂了一双手掌。第二次是高中,又是高渐飞,蜻蜓点水的亲了她一下,又挨了她一巴掌,然后她大哭一场。第三次是大学,对方是有点男朋友苗头的学长,在火车站那样的大庭广众下亲吻她,她的洁癖终于没再发作,然后尝试着两人继续走下去,可惜到最后两人还是发现对彼此是有情而无爱,于是和平分手。

    何苾印象里的陈惜墨,一直是个儒雅到极点的人,可能有点倔,却不会冲动。她没想到,陈惜墨会突然的吻她。

    那一刻,她的意识基本处于零的状态,脑子里腾起浓浓的雾,眼前也模糊起来,她顿时什么感觉也不清晰了,什么也看不清楚了,什么都忘了,连呼吸都忘了。攫住自己双唇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了。

    直到陈惜墨离开她的唇,她才知道喘息。她才知道,原来,她活生生的,与陈惜墨接了吻……原来,她只是太聪明,聪明得有一点点迟钝……如此而已。

    想明白过来,她开始感到有一股热气从体内一直烧到脸上,像涅磐的凤凰,终于找到了最终的意识形态。

    何苾恢复知觉,略略发颤地抽气……

    而陈惜墨,却一脸正经的问她:“你确定你不要脸?”

    原来,沉稳如陈惜墨,也有口不择言的时候……何苾终于忍不住发笑。

    “笑吧,笑吧。”陈惜墨说正儿八经的说,“能博你一笑,也算我的成就了。”

    何苾收拢了笑容,端端看着陈惜墨,问:“我们不会分开了,对吗?”

    陈惜墨点了点头。

    何苾呵呵的笑,一边笑,一边伸出双手环抱住陈惜墨。

    陈惜墨怔了一下,脸上浮起无尽的笑意,侧过脸。

    两人脸颊有一瞬的摩擦,细腻的触感传来,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升起的麻麻的感觉在周身游走,那感觉如一盆水中的绿豆,密密麻麻,在两人心中发芽,悄悄的纷纷探头。

    天色渐暗,车内发黄的灯光很是柔和,两人的眼中只剩彼此,幽然的眼眸中分别映着自己的一双影子,有某种渴求在升华,紧紧的相拥已嫌不够,不知是谁起的头,终于四唇相接,两舌缠绵。

    十年的分离,也许只是为了此刻。

    抱得那么紧,仿佛要把对方揉进心里。

    吻得那样深,仿佛离开对方便无法生存。

    ……

    也许,在很多很多年前,两人便合力挖了一个坑,挖完各走各的路,康庄大道、羊肠小路、独木桥一一走过,各自领略了一路的风景,兜兜转转,两人各是脚下一滑,齐齐掉进了自己有份挖的千年大坑里……也许,再也出不来了。

    车外天色不明,车内两个人也渐渐有点神智不清起来,盛夏果然是个惹人烦躁的季节,虽然开着空调,却显得还是很热。

    一种没有黏腻感的火热燃起,仿佛有人往盛夏荒原上丢了颗火星子,瞬间已是燎原。

    那种火热的触觉从何苾双唇往下蔓延,经过的每一寸肌肤都似乎要燃烧起来,低回的呻吟声渐起。

    陈惜墨大口的喘息,用力的吻过何苾脸上、脖上、胸前的肌肤,一手揽着她,一手在她腰间摸索——何苾穿牛仔裤没有穿皮带的习惯,还真是个好习惯,方便了陈惜墨轻而易举的松开她腰头的扣子。

    何苾猛的一惊,一句“你别后悔”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意识里,一股凉意不断的在她脑海中回旋。她一把推开了陈惜墨,脸上红通通的,难得的露出一副低眉顺耳的样子,眼神游移半天,说:“那个——今天,今天忙了一天,出了一身汗……”——嗯,似乎是个很不错的理由……

    陈惜墨紧紧盯着她看,低低的笑,之后凑到她颊边吻住,边下手替她系回扣子,边在她耳边说:“你还没准备好……我等你……”

    车窗外渐暗的天幕上,月朗星稀,月儿弯弯,月色皎洁,但城市的天空已然看不到璀璨的繁星,好在北极星一直是明亮可见的。它也仿佛在微笑,微笑着看向城市里那些兜兜转转的恋人,微笑着看向天底下那些去而复返的爱情。

    不知道是哪一刻,两人全然恢复了神智。陈惜墨突然说:“香香——呃,何苾,进墨功国际工作,好不好?”

    何苾看了看陈惜墨,平静的回答:“不好。”

    陈惜墨脑袋一歪:“为什么?”

    何苾笑了笑,神情似乎很轻松:“我跟陆离的设计公司有签工作协议的。”

    陈惜墨松了口气说:“这不是问题,我出面打声招呼就行了。”

    何苾摇了摇头:“不是公司方面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对我来说,言必信,行必果。更何况,陆离在中国的时间不会很长,半路换助理,对他的工作实在不太方便。”

    陈惜墨叹了口气:“我就是不想你一直留在陆离身边,总觉得陆离像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发。”

    何苾笑道:“你想太多了。”

    可是事实上,这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性格,一样的心思缜密,一样的想太多,一样的想要面面俱到,却往往事有难全。

    接下去的晚餐,两人又回到对话无多的状态,静静度过,之后陈惜墨送何苾回酒店,还在路上,陈惜墨的电话就响了不知道多少次,被催得很紧的样子。于是,一抵达成功酒店大门外,陈惜墨放下何苾便急急的原路返回,只在何苾转身离开前,抓住她的手,拉她入怀,匆匆一吻,道了声“晚点给你电话”。

    第八章(6)

    何苾直接坐电梯回了房间,洗完澡便换了睡衣,一个人对着四面墙,开始冒出一种隐隐的不安的情绪来。

    她坐在床沿,抓着手机转来转去,想来想去,终于,还是拨出了电话:“喂,秋凉?”——原来,是打给她在s城的高中姐妹秋凉。

    秋凉听到何苾的声音呵呵的笑:“好你个何仙姑,直接就人间蒸发了?我们还猜测你是不是被人贩子拐了呢!一走那么多天半点消息也没有!”

    “呸!”何苾笑着啐她,“像你这种弱智级别的,才会被人贩子拐呢!”

    秋凉仍是笑,她的声音软软的,很好听,讲话总是很认真的样子,所以她不太会讲笑话:“听说,有个女研究生毕业时候在火车上被个男人拐到大山里卖了,她用了好多好多方法去逃跑,三年之后她终于逃出了大山,还带着两个附赠品出来,那两个孩子,大的刚好三岁……”

    “秋凉!”何苾打住她说,“其实,我找你是有事想跟你说……”

    秋凉顿了一下,木木的问:“你真的被拐了?”

    何苾翻了翻白眼,停了许久才小声的说:“我见到他了。”

    秋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哪个他?”

    何苾喏喏的说:“陈惜墨。”

    然后电话里一片寂静,两人的心中,都莫名其妙生出寂寞的感觉。

    何谓寂寞,就像她们此刻,寂静得两头落寞。

    何苾可以想像,此刻的秋凉,是万千滋味涌上心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秋凉,秋凉。陈惜墨的初恋女友便是她。高中时期,曾有陈惜墨暗恋何苾的传闻崛起了一日,之后旋即因为陈惜墨与秋凉的恋情曝光而不攻自破,那对秋凉而言应该是一段交织着美好与恐惧的短时光,程序不超过一个月,流言不超过一学期,但秋凉因为被校方领导们轮番抓去做思想道德再建设而差点崩溃。可是之后的秋凉仍对陈惜墨念念不忘,就像何苾从陈惜墨身上看到自己的性格一样,秋凉也在陈惜墨身上看到自己的那点“乖”,她总是说,陈惜墨是那种难得的乖。有一次,何苾忍不住了,说:“他那叫闷马蚤。”乖巧的秋凉白了她一眼,说:“你说的你自己吧?”——也是从那以后,她和秋凉学会在友谊中加入掐架的成分,凡事总要争出个你我她,竟也掐深了情谊。不过,关于陈惜墨的话题,多是秋凉说的多。

    也许因为秋凉在何苾面前念陈惜墨,念的次数多了,何苾在有秋凉而无陈惜墨的十年里,对陈惜墨是忘不了又不敢念。

    即便此时,何苾还是言语闪烁,欲言又止。

    老半天,才听见秋凉轻笑一声,问:“在电视上还是在报纸上,还是——在路上?”

    何苾说:“我现在的工作,他们墨功国际是合作方。——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秋凉呵呵笑了两声,有点干,似乎很轻松的说:“墨功国际的三公子,我不认识。我认识的,只是高中同班的那个没什么话,也没什么人注意的陈惜墨。你不用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报纸财经版常常会有;你也不用告诉他我怎么样了,估计他也不记得曾经有我这样一个同学。其实,你根本不必告诉我你现在跟他一起工作,我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了。只是你,既然离开了s城,既然站到了他面前,有机会就再做个好梦,结场良缘吧。”

    何苾看不到秋凉此刻的表情,只能把她的话统统当真,心下却还是有点点不安,仿佛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直到快挂电话的时候,何苾想了又想,说:“那个,秋凉。我……”

    一向温暾的秋凉这时才咆哮道:“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像何苾。你今天怎么了?拜托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何苾咬了咬牙,说:“那个——秋凉,我和他,决定在一起了。”

    然后,电话里又是一片寂静。

    不过,秋凉很快的恢复了之前的语调:“难怪你会去h市,原来是早有预谋。

    何苾神色有点窘:“好吧,我承认我知道他在h市后,有过一点点期待。可是,可是我发誓,我真没想到能遇上他,所以,我没有预谋。”

    秋凉笑了两声,说:“逗你的,瞧你急的。谁不知道何仙姑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是不是才刚决定跟他在一起,就给我打电话了?”

    何苾点着头:“呃,你怎么知道?”

    秋凉轻松的说:“好朋友不就是用来猜心事的嘛。”

    何苾说:“我可是知会你了。以后不能在我面前发难。”

    秋凉听了大笑:“安了……现在这不是挺好的?我明天就拉上你妈,去城隍庙帮你酬神,感谢神明,终于让你摆脱了阴魂不散的高渐飞……”

    何苾咬牙切齿:“你说什么?八字还没一撇,你要去找我妈说什么?”

    秋凉继续笑:“你知不知道,你这辈子就两个弱点,一个是你妈,一个是你的聪明剔透。”

    何苾发现一直在她身边没什么存在感的秋凉,其实才是大隐于市的高人。她已经想不明白秋凉话里的意思了,只能追问:“怎么说?”

    秋凉正色说:“那么多人说你聪明得剔透。你都不明白说的什么意思?就是说,你正常情况下是聪明,可是,当你聪明过头的时候,你就只是个傻姑娘,让人一眼看穿……”

    傻姑娘……原来,她只是个聪明过头的傻姑娘。——挂了电话,何苾才开始吃吃的笑……全世界的女人都恨不得男友的前女友都死绝了,只有她,想方设设法的安抚男友的前女友……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么?

    笑够了,人磊落了,心情好了,何苾的情绪才真正沉浸到与陈惜墨的恋情中。她继续称职努力的做着陆离的私人助理,在h市这种无亲无故的地方也开始有了一点点的归属感,同陈惜墨平平淡淡的谈恋爱,工作、生活与爱情都处在一种基本平衡的状态。

    不过,生活终究是个运转的陀螺,不可能永远四平八稳,人终究是复杂的动物,再淡定的人也总有淡而不定的时候。

    在接下去的日子里,何苾慢慢的发现,开心是一瞬一瞬的,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她开始质问自己,她否决了陈惜墨的提议到底是是对是错——因为陈惜墨真的很忙,可能昨天还跟她吃着晚饭,今天中午已经电话里告诉她,他在某国某企业的会议桌上。两人电话聊天的次数明显比见面次数多出许多倍……没有公事上的接触,她一个礼拜可能至多见他两三面,每次的时间也不多,两三个小时而已,吃顿饭、听场歌剧,时间也就过了。两个人的恋爱,谈得像两国首脑会晤,那种不定期却要排期的非正式会晤。

    于是何苾偶尔会想,如果十六七岁的时候跟他谈恋爱,又会是什么样呢?——但是,她已经27了。

    在成|人的童话里,现实与理想,虽然比不得鱼与熊掌的关系,却也是有主次的。何苾也早已不是17岁以前的何苾,她自然懂得体谅。

    片花之【悔青肠子】

    话说何苾在s城,有死党三名:林亮亮、燕仔和秋凉,都是高中的同窗。

    有一回,林亮亮去了趟广州,开完同学会回来,赶紧召集死党开八卦会议,补缺补漏。

    何苾、林亮亮和燕仔东拉西扯十几分钟,才瞧见秋凉双手拽着张报纸一路走一路看,慢吞吞的踱进茶餐厅,燕子瞥了她一眼,问:“看什么呢?”

    秋凉轻声道:“今年的福布斯全国富豪排行榜。”

    燕仔道:“你家肯定排不上的,你找的老公肯定也上不了那门槛,看那些干吗?没事找刺激啊?”

    秋凉喏喏的说:“我看这个墨功国际的老板——身边这个人,很眼熟,你看呢?”

    燕仔不以为然:“不认识——你认识的话介绍一下。”

    秋凉有点犹豫的说:“很像我一个同学。”

    何苾瞥了眼秋凉手中的报纸,突然插进话来:“也是燕仔的同学。”

    燕仔一听立刻跳了起来:“什么?真的假的?他叫什么?没理由我不记得我同学啊?”

    何苾说:“陈惜墨,墨功国际和墨行商场集团老板陈成功的三儿子,他大哥就是天行网络的陈行墨,燕仔最近在玩的网络游戏“传说”、“天行”,都是天行网络的线上产品。至于陈惜墨此人,高一和高渐飞、秋凉同班,高二跟我、林亮亮同班,高三跟我、燕仔和秋凉同班。”

    燕仔连连挥手:“慢点慢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绕得我头晕。我们有那么复杂吗?”

    何苾哼了一声,说:“不复杂,高中三年,洗了三次牌而已。”

    燕仔嘟哝了句:“那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

    何苾提示她说:“首先,他在高三文科快班上了没几天,便做了高考移民走了。第二,当年他是陈成功儿子的事情只有档案里有,档案只有班主任王从军有。”

    林亮亮若有所思道:“难怪王从军当年对他那么好。没见他对哪个男生那么谄媚的。”

    燕仔挠挠头,说:“不对啊,既然档案只有王从军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跟王从军有什么特别关系?”

    何苾白了燕仔一眼:“别侮辱我的人格。当年要不是我,你们个个傻傻的,肯定是被王从军骗去拍了艳照都不知道。”

    “别扯开话题,你怎么把陈惜墨调查得那么清楚?”

    亮亮拉了拉燕仔的手臂:“唉,燕仔,你忘记她以前干什么的了?”

    燕仔松了劲下来,才想放她一马,何苾自己撇清道:“跟我干什么的没关系。”

    林亮亮意味深长的说:“那真的有得深究了。”

    何苾这次似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跟陈惜墨从托儿园开始就是同学了。”

    众人倒地。

    之后林亮亮问何苾:“你当初就没想过发展发展?”

    “要发展,托儿所时代有大把的机会,早发展了。用得着吗?他从小就比我矮。到高三了还坐第三排。”

    “他现在看着也不矮啊——发育晚吧?”

    “可能吧。”明明是事实,何苾却模棱两可的回答。

    “那高三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好好介绍他呢?”燕仔嗔道。

    “他那时候就坐在你后面,可是因为他又瘦又黑,念书运动没一样突出,根本入不了你燕仔小姐的法眼!”何苾两眼瞪着燕仔说。

    燕仔这才想起来当年坐她身后真的坐着那么一个男生,一个极度不起眼的男孩,瘦瘦黑黑,五官在她印象里一片模糊,偶尔会用手中的签字笔笔头点点她的肩膀,问她一两个问题,可是她总是爱理不理的,而他也依旧从容的对她。——那时候的同学有个bp机就挺神气了,燕仔家的生意正是红日当空,她自己是大哥大、bp机一应俱全,那时候她的眼睛可是长在头顶上的,哪里会对那么不起眼的男孩子存什么印象!

    现在才知道真相,燕仔那个悔啊,肠子都悔青了。原来老天爷不是没给过她麻雀变凤凰的机会,而是她当年有眼无珠,错把凤凰当了野鸡!燕仔缠着何苾要陈惜墨的电话号码,何苾一脸无奈:“我跟你们一样,高三之后就没见过他了,没联系呀。”

    燕仔音调一下子高了十个分贝:“你们就这样青梅竹马的啊?”

    整个茶餐厅的人侧目相待。

    何苾眼神游移,低声道:“我跟他很熟吗?记他电话号码干什么啊?”

    燕仔努了努嘴,说:“你就算不留意他,留意留意他家也好啊,他爸可是陈成功啊!”

    何苾声调平平的问:“那又怎么样?”

    燕仔叫道:“他可是全国数得上号的富豪啊!”

    何苾淡然说道:“我跟陈惜墨刚认识的时候,大家都只是个小屁孩。”

    燕仔全身无力的说:“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就算你眼神不好,当初看不出这是支绩优股,托儿所到高中,那么多年的同学,要你保持个联系不过分吧?这么好的机会,自己不懂得把握还不抓紧了便宜好姐妹。”

    何苾别过眼:“他不跟我联系我干吗跟他联系。”

    林亮亮听了这许久,终于悟出点道来了,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怎么听着这么像情人赌气呢?”

    何苾冷着脸说:“陈惜墨的初恋情人是我们这位——”她指了指对面一直假装看报纸的安静人儿:“秋凉同学。”

    “啊?!”林亮亮和燕仔都有点傻眼了,“秋凉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啊?”怎么就瞒天过海了?

    “高一的时候,你们还不认识秋凉呢。”

    林亮亮:“hebe你太绝了。十一年前的事情,当事人都未必记得,你记得可真清啊!”

    何苾缓缓的说:“我有时候记性好。”

    秋凉不紧不慢的看着何苾说:“我看未必,你忘了提醒大家,他跟我传诽闻之前,跟你也传过诽闻!”

    “啊?!”林亮亮和燕仔又是一惊。

    “真是错综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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