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鱼 - 醉鱼第13部分阅读
,听天命。”
“好个尽人事,听天命。年轻人能有这份坚持,不错。”陈成功说,“陪我下一盘怎么样?”看见何苾瞥了陈惜墨一眼,加了句:“怕了?”
何苾笑道:“我是怕,怕呆会您觉得亏了,杀鸡焉用宰牛刀?”
陈成功呵呵笑了起来:“刚刚不是还说,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怎么这么快就不自信了。”
何苾正正经经的回答:“人不都一样嘛,大道理说起来一套一套,反正用别人身上,自己不痛不痒。轮到自己,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陈成功说:“说的倒是实话,这么一说,我还就更想下这棋了。”
何苾说:“既然您迂尊降贵都舍得了,我自然要舍命陪君子。”——其实,何苾心里想的是,你这个比皇帝还忙的大富豪都开口了,我自然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不过伶俐如何苾,知道什么东西应摆台前,什么东西该放幕后,哪怕都是道具,也有差别的。
收拾了残局上的棋子,两人客客气气的下了两局,何苾这个业余得不能再业余的“棋手”连连落败,把个以稳重见称的陈惜墨都看着急了,在一旁忍不住指手画脚,陈成功看到儿子如此不争气,却是难得的用玩笑口吻说他:“观棋不语真君子,何苾都不急,你急什么?去,到外面跟你大哥聊一聊,别在这碍事。”
陈惜墨见父亲叫何苾的名字叫得极顺口,知道父亲对她是满意的,心下免不了一阵高兴,但叫他撇下何苾与父亲单独对弈,他终究还是有一点点担心。
何苾抬头见陈惜墨有点踌躇的表情,笑笑说:“去吧,不然我再输两局,就真的会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陈惜墨也笑了:“你都知道拐着弯骂人了,看来没把输赢放心上。那我就不操心了,我出去溜达一下,开饭叫你们。”
陈惜墨离开书房的时候,陈成功与何苾已经开始天南地北的谈论。陈惜墨边往外走边偷偷的笑,陈成功今晚是卯足了劲当考官了,不知道做了功课没有。他有预想到何苾会表现得落落大方,但是没想到父亲这关一路通畅,根本没设置关卡。
陈成功边下子,边同何苾闲聊,似乎很随意的问了何苾一句:“你觉得当前局势下,中小型传统企业该怎么操持应对的好?”
何苾想了想说:“当前多事之秋,传统企业不想被吞没的话,无非做到一个稳字。首先要稳定财务,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时候不适宜做风险投资;其次要稳定人心,不要轻易裁员,可以同患难以后才能共享福;然后就要做到稳步发展了,公司原有的大方向策略尽可能的不要变动,原来的工程项目继续稳打稳扎,可以放慢但最好不要停,该投入的宣传和更新不要断,这种时候更应该用一个稳定的姿态来增强客户和最终消费者的信心。”
陈成功点点头,一个字不动声色的放下去,吃掉了何苾半壁江山,然后问:“那如果是大型的房地产开发公司,遇到政策变动,市场震荡,房价大跌,楼盘偏偏在这个时候完工,开盘不开?”
何苾执子半响,毅然放下,看样子又是个颓局,她正在负隅顽抗,却还是挺直着腰杆说:“这个,不是有很多现成的例子嘛?该捂盘的就捂吧。反正土地是不可再生资源,房产是不动资产。”
陈成功说:“说得挺实在的。不过,你知道什么是该捂盘的时候?”
何苾轻笑道:“房产交易条理刚修改,消费者心理调整需要时间;加上金融危机的影响,许多人把钱攥在手里护身,所以,房价持虽然续跌落,市场还处在观望状态,大家都在等着房价跌到谷底。可是事实上,以国内现在的稳定状态,房价根本不可能出现大幅度的跌落,所以不用多久还是要涨回去的。现在开发商纷纷捂着盘,但是资金不回笼又造成资金链短裂,然后恶性循环,所以,真正有实力长时间捂盘的行家并不多,谁坚持到最后,谁就笑到了最后。”
陈成功突然问:“你经过商没?”
何苾摇着头说:“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
陈成功愣了一下,笑道:“时代不一样了。连俗语都改头换面了。”
两人接下去把话题越扯越远,聊了许多,基本上来说,陈成功对何苾,是表现得和蔼可亲的,所以两人之间显得客气又和气,陈惜墨来唤他们吃饭的时候,两人居然还异口同声的说:“下完这盘再说。”
何苾似乎融进了这个家里,开席时候她发现李卉不见了,还问了问陈惜墨:“卉姨呢?”
陈惜墨回答她:“她今天是专程过来帮忙做晚饭,做完就回西堤了。”
何苾笑道:“不用说,定是你嘴巴刁,点着名要卉姨来掌勺的了。”
陈惜墨一双笑眼对上了何苾一脸笑容,晚餐也吃得格外融洽。
从前看何苾的笑容,总觉得轻飘飘的,但这一夜,陈惜墨看到了何苾极有分量的笑,及后送她回酒店,一路上好几回,他都看得有点恍神,几乎要怀疑,这是何苾吗?
何苾似乎看出来他的心思,靠上前甜甜的笑,两个酒窝前所未有的深:“受什么刺激了,都不说话?”
陈惜墨抓着她的手说:“想不到你和我爸倒挺投缘的。这下,我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何苾笑而不语。
第十一章(5)
陈惜墨将何苾送至酒店大门外,便回了。临行,何苾仍是冲他甜甜的笑,甚至是带着笑颜转身上楼。
到了房间,关上房门,何苾把门卡往墙上一插,顺手一拨,亮起了灯,脸上却瞬间黯淡下来,残余的一点笑痕骤然皲裂。
她的双腿有些发软,瘫靠在门后,一步也迈不开了。
不知道哪位女作家说过,女人一旦遇到那个令她膝盖发软的男人,便是大限到了。
是的,她的大限到了。只不过,此大限非彼大限。而且,她的终结者,是陈成功。
想到陈成功与她单独对谈时候所说的其中一段话,她心中似有什么抓住一般,郁结堵在心口,进出的气全被隔离了。
感觉体内有些不妥,她皱紧了双眉,捂着胸口,喃喃自语: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原来,我还有心。原来,铁石心肠伤到一定程度,也还是会痛。
陈成功说:“你是个聪明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相信惜墨的眼光,也相信你一定是识大体的,我不会干涉你们来往,但是有个前提,不能影响到墨功和鼎天目前的联盟。夏花中国是个很大的工程,你是陆离的助手,你应该知道,许乐她爸爸一直都希望惜墨和许乐能早点安顿下来,这样对我们两家,对两个集团的稳定和发展,都是最好的选择,你应该会明白吧?你的eq不错,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进墨功,或者进天行网络都行,只要你低调一些,你和惜墨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听到“但是有个前提”,何苾脑子里嗡的响了一声,她的表情瞬间僵硬,不过,只有一秒。陈成功说的没错,她的eq高。高情商的人最大的特征是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这方面,她是绝对的高手。她不仅eq高,iq也高,念书时候阅读理解次次满分,离开学校之后份份工作都要研究他人话中意,长年累月下来,对面的人说话头,她便能猜出话尾。陈成功已经开门见山了,她还能听不懂他什么意思?她太聪明,一秒的窒息之后,面部表情立即回归自然,跟什么也没听过似的,继续对着陈成功微笑,就那样微笑着听完了他的全套说辞,一边还继续若无其事的下棋。她甚至捱到了与陈家父子三人同桌吃饭。
何苾大方得体的往嘴里送饭,颗颗饭粒晶莹饱满,到她眼底却似她的门牙,一粒一粒,剥离了母体,那样的狰狞。那一顿饭,她真真的体验了,什么叫打落门牙和血吞。还是微笑着吞下的。
她看得出陈成功眼中的深意和一丝难测的疑惑。陈成功已经无法清楚地判断,何苾是在装傻,还是在默认他的提议。
何苾心中冷冷的笑着对自己说:“那盘残局果然别有深意,我还真的是在大败局中垂死挣扎。”她向来活得超脱,想不到这次却作茧自缚,不知是自尊心作祟,还是别有心机,她理不清自己的情绪,总之就是不愿意让陈惜墨知道丁点的内幕。于是,她演了一晚的戏,几乎笑僵了脸。
何苾用她的谈笑自若镇住了陈成功,用她难得甜蜜的笑容迷惑了陈惜墨,直到回了酒店房间,只剩自己一个人了,紧张的神经才刹那放松,于是,垮了下来。
她跌坐门后,再也爬不起来。脑子里白茫茫一片,干干净净的,没了方向,眼前也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一切。往脸上一摸,暖暖的湿了一手。
念书时候老师们都不断地强调,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怎么就没放到心上呢?她早料到自己有这么一天的,否则不会一直感到隐隐的不安,但她一直没有仔细的去酝酿一条对策,因为她赌了一把,用自己的全部,赌人性的美好。结果,输得再难翻身。
她不想怪任何人,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要求别人都来做圣人。她也不想怪自己,因为她从来是个说话掷地有声,做事绝不回头的人。她为人处事太有原则,明明知道自己是有办法逆转陈成功对她的态度的,她就是不愿意去做。因为她的执拗,她已经错过了很多东西,可是她从来不愿意说后悔。
但这个晚上,她不无怨恨的想,十年,她有十年迷瞪不清的日子,是送给了陈惜墨的,她还能有几多个十年?
然后,她不得不想到亲生母亲一直对她耳提面命的话。
在老家s城的时候,27岁仍云英未嫁的何苾显然是剩女一族,累得何母操透了心,偏偏她自己却表现得气定神闲,一点也不着急。何母一直认为何苾眼高于顶,在看完《巴黎圣母院》后观感尤其强烈,一直以“钟楼怪人”来形容何苾,而她老人家对钟楼怪人的理解,则是:“一个长得那么狰狞的人,居然敢喜欢貌美如花的女主角,简直罪无可恕。”何母说何苾是钟楼怪人,因为何苾“自己不怎么样,眼光倒是高出一般人”,想给她介绍男朋友,她总是推三阻四,给她安排相亲,她又落荒而逃,何母被她气得几乎所有更年期症状都提前出现。
何母不断的提醒何苾,她是何家的女儿,何家是小门小户,她们是市井小民,龙生龙凤生凤,她天生就是打洞的命,千万,千万,别作奢想。何苾没有反唇相讥,也没有嗤之以鼻,但她一直把母亲的话当耳旁风,她没有规规矩矩的在家乡s城找个公务员或者小白领好好过日子,而是收拾了包袱跟着从天而降的陆离远走他乡。
与陈家人吃晚饭的时候,何苾脑中闪过那么一念:母亲已经一再提醒她了,为什么她还是想不通透?
她是个极自律的人,即使是在没有旁人的状态下,她仍然没让自己失态。她控制不住自己的伤心,但控制了自己的声音,从她入门到她迷迷糊糊的睡着,她一点声音也没发出,直到天亮醒来,发现自己脚踝再度脱臼,掰正了位置,才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可悲——她怎么也放纵不了。
洗脸的时候发现自己眼睛肿了,黑眼圈也跑出来了,她才对着镜子说:“人生那么短,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互相捉弄?人生那么短,为什么我就是想不开?”
第十一章(6)
何苾洗完脸,破天荒的化了个淡妆,总算遮住了一脸的憔悴。陆离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一亮,说:“今天很漂亮。”
何苾努力的笑着问:“不化妆就不漂亮了?”
陆离赶紧说:“都漂亮。不一样的漂亮。”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一边安排工作上的事,陆离取出刚刚完成的最后一款配套公共设施的效果图,让何苾把所有的图稿整理成册,说是该提交了。
何苾这才发现陆离脸色不是很好,关心了句:“你最近是不是一直赶稿,都没怎么睡?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陆离温和的说:“没事,昨晚通宵赶设计,所以累了点。才一个晚上,撑得住。”
何苾不太明白:“不是都没催着你要设计吗?你没必要赶得这么累啊。”
陆离说:“是我自己睡不着,就顺便赶稿了。我要离开一趟。”
何苾愣住了:“你要回西班牙?”
陆离摇了摇头,回答:“不,我要去趟瑞士。”
何苾哦了一声,继而问道:“所以你要在离开前把一期的设计全部完成——那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阶段工作完结?”
陆离微笑的看着何苾:“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听我的,不管遇到什么,别逃,去面对。”
何苾没有回答,而是返回去问陆离:“你去瑞士多久?是公干吗?”
陆离眼中尽是担忧的神情:“去找我姑妈。”
何苾仔细听完陆离的述说才知道,陆湛出事了。
陆湛小时候便是陆家比较受宠的女儿,出了名的胆大心细,能执西瓜刀也能拿绣花针。她工作之余,喜爱滑雪,每年都要挑个滑雪胜地度假一回,最近又去了瑞士,可是她上雪山之后便发生了雪崩。她的私人秘书火急火燎的给陆离打电话,陆离一边通知了家人,一边连夜定了机票,在上机前一直担心得睡不着,顺带着把夏花一期的最后一张设计稿完成了。
陆离与他姑妈陆湛多年来也算是相依为命,姑侄情深,这种时候他若能安然入睡,那才是有鬼。何苾明白过来,安慰着陆离说:“你姑妈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陆离的微笑有点勉强,说:“很多人说我姑妈好强,当年她丢开陆家小姐的好日子不过,一个人跑西班牙去自创事业,幸亏闯出了名堂,不然肯定有很多人会落井下石说她瞎胡闹。能有今天的成就,她没少吃苦。我是姑妈教出来的,我答应过她,等我在设计领域闯出名堂,我就接下她的事业,让她可以退休享受人生。她一直想环游世界,但是太忙,只能每年度假几天而已。这次我代她考察工厂,她多玩了几天,就出事了。”
何苾说:“我知道你现在很焦虑。这边的事情你就留给我吧,除了设计上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别的方面,我想我都可以挡一阵子。”
陆离说:“其实……”才要说,门铃响起。
何苾没想到是竟然是许乐来访。她和许乐这还是头次打照面,在陆离的引见下,客客气气的互相问候了一声。之后,许乐与陆离寒暄了起来,何苾便默声了。
陆离对许乐的到来也颇觉意外,听她说是代简杰过来取件的,更加觉得希奇,她这么一大忙人,分分种都是千万过亿的单子在签字,代助手出来取件,说的不是笑话吗?但陆离没空多想,以他的性格也不至于纠结这样的问题,他离将信将疑的把全册设计稿交给许乐,客气的说:“没想到你亲自来,我本来只是想叫简杰帮忙拿去,下次会议递交给小爵爷,但没想到劳动你大驾。”
“听说你要离开,过来关心一下也不行?”许乐笑着说,“怎么,去瑞士有事?”
“是。”陆离点了下头,“去看看我姑妈。”
许乐没有多问他的私事,而是扫了何苾一眼,问:“那何小姐会一起去吗?”
何苾说:“我留着跟进工作上的事。”
许乐笑着对陆离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陆离愣住了:“我怎么了?”
许乐半开玩笑的说:“公事已经告一段落,你自己去办私事,还不让何小姐放假?”
陆离呵呵笑了几声,说:“你说得对,我是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说着问何苾道:“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你离开s城也有段日子了,要不回家去休息几天吧。”
何苾不紧不慢的说:“再说吧。”
许乐与陆离又闲聊了片刻,知道陆离到点该去机场了,也就告辞离去了。何苾礼节性的送她到了电梯前,等电梯的半分钟里,许乐才紧紧看着何苾,含笑说:“惜墨就喜欢小猫类型的。”
何苾没想到她会直接这么说,更没想到自己看上去会是只小猫,心里想着是啊,老虎不发威的时候,通常都会被看成病猫,面上只能乖巧到底的微笑说:“说笑了。慢走。”
许乐进了电梯,看着数字一直往下跳,脸上的微笑一点一点的淡了下去,直到屏幕显示了“b2”,电梯门打开,她走出电梯到了停车场,复又笑了一下,嘴角微微一牵,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觉脱口而出:“想不到卓瑞有个这样的妹妹。”
何苾猜到了许乐是来观察她的,也许是顺道,也许是专程,但她并无所谓,对她来说,许乐只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即便有交集的可能,也无牵扯的必要。
何苾回到陆离身旁,见他连行李都已收拾好了,赶紧帮他列了公事上的备忘录,让他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陆离拉了行李箱准备去机场,临行再次问何苾要不要回s城,何苾想了想说:“也好,我许久没被我妈训过了,该回去让她训几声了。”
陆离知她说的是玩笑话,与她约好了回h市的时间,宣布放她大假,让她自己安排假期,匆匆赶去登机。
何苾送走陆离,回到房间,打心底里抗拒回想私事,又没有任何公事可做,突然发觉四周无比萧索。
一个人,四面墙,孤单得仿佛被隔离的病患。——安静如她,难得有孤独的感觉。
静下来,就免不了会想到很多人,很多事。想到前夜的鸿门宴,想到目前的残局。陈成功的意思很明显,但她却想装糊涂。虽然她和陈成功的对弈多会是以她的惨败收场,但她只愿意当他的对手,而不是手中的棋子。她想到陈惜墨说过不会再放开她,心里生出一丝感动,想要逃离棋局,举目却只能看到方寸之间的世界。过去、现在与未来,种种形势,种种可能,在她心底纠结。她找不到自己要的答案。一切,都乱了套。
仿佛心有灵犀,手机响了起来,何苾一看屏幕,“秋凉”两个字一直闪一直闪,闪得她的眼皮也跟着一直跳。
她接起电话问秋凉:“怎么了?”
秋凉说:“想你了。”
何苾笑问:“真的假的?”
秋凉一本正经的答道:“当然是假的。”
两人七拉八扯的聊了几句,秋凉突然正色说:“说真的,你什么时候回s城?”
何苾不得不试探的问:“怎么,要结婚了?”
秋凉大笑道:“是啊是啊,快点回来当花童吧。”
何苾这才说:“好吧,明天就回去。”
秋凉顿了一下,问:“真的假的?”
何苾一本正经的答道:“当然是真的。——让我当花童是真的假的?”
秋凉笑着说:“当然是假的。不过,伴娘可以让你当当。——呃,你还没结婚吧?”
何苾呸了一声:“我像闪婚的吗?”
秋凉高声说:“像啊!……”
……与老友一场调侃,心情平复许多,何苾开始动手收拾行李,一边收拾一边纠结着要马上跟陈惜墨说,还是到了机场再说,结果陈惜墨进来电话说他又要去中东一趟,何苾当机立断,自己的事一句话没说,直到第二天到了侯机室,才发了条短信给陈惜墨:陆离去瑞士,我放大假,回家休息几天,勿念。
第十二章(1)
陈惜墨没想到父亲与何苾相处甚是融洽,虽然可能只是表面,但他几乎可以认定,陈成功对何苾的印象确实不错,加上大哥陈行墨一晚上也没少夸何苾,他终于放下了戒心。于是,送了何苾回酒店,便直接回了西堤,自己的住处。
李卉见陈惜墨神情雀跃,一时间没忍住,多嘴提醒了句:“真是个孩子。高兴得太早了。再探探你父亲的口风吧。”
陈惜墨深知李卉比他了解父亲,听她那么一说,马上知道紧张,他不是个逃避问题的人,于是漏夜赶回了东苑。
一到书房前,陈惜墨就听到了父亲爽朗的声音:“你这是给了我天大的脸面,于公于私我都不会,也不能抹你这个面子。放心吧,老许,这事交给我了。”
陈惜墨心中咯噔一下,恍然大悟。人人都说陈成功是老狐狸一只,群众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他终究还是嫩了点。
陈惜墨推门而入,陈成功扫了他一眼,并不惊讶的样子,反而是微笑着说:“何苾不错。”
陈惜墨直接问道:“爸,你有没有跟她说什么?”
陈成功甚是悠然的说:“说了很多哦……我问她楼盘命名、项目命名的关键所在,她跟我大谈房地产品牌建设的重要性,还出了不少主意,条理清晰、目标明确,确实有才干。”
陈惜墨一时愕然,嚅嚅问:“你们都谈到品牌建设上去了?”
“是啊。”陈成功说,“我跟何苾聊到,同质的楼盘价格有高有低,是因为品牌产生的效应不同,很自然就聊到要如何推广中高端楼盘。现在的形势,很多房地产项目出现资金链断裂问题,资金供应不足最终导致烂尾,非常可惜。她有提了点意见,说中高端楼盘不光要吸引当地客户,还要吸引外地客户,我们请数字公司设计制作的楼盘预售系统可以放到网上,让外地客户直接上网体验,进入虚拟房屋看布局、朝向等等。”
陈惜墨点着头说:“这个提议是可行的,可以直接采集预售效果,还可以吸引人气,其实已经有个别同行开始这么操作了,不过具体在操作上总会出现一些问题,比如信息的维护问题,网络预售系统不可能100完全放开,要通过什么渠道去推介这个方案,要如何开放访问权限,要怎么维护网络信息,要怎么跟进后续的落单,有非常多的细节问题要预先做好统筹。”
陈成功微笑着看着陈惜墨,说:“看来这个功课你也做过。不过我想说的是,作为一个圈外人,何苾能在理论阶段就摸索出实际解决方案,已经非常不错。何况她还提出一条非常重要的措施。”
“是吗?”陈惜墨听到父亲对何苾的夸赞,突然有点不真实感,问:“什么措施?”
陈成功说:“网络预售系统,至少要提前三年做出来,提前两年放出去。时间非常重要。所以这个操作不适合我们手上正在进行的项目。”
陈惜墨有点恍然的自言自语:“我都忘了,时间的合理性安排,有时候是起决定性作用的。”
陈成功说:“所以我说何苾确实是个人才。你如果想把她留在你身边帮你,我绝对赞成。”
陈惜墨被陈成功绕了一大段路,终于找回了道,看清了路标,索性便直说:“我是想把她留在身边,不过不是为工作,爸你知道的……”
陈成功直接打断了陈惜墨的话:“到此为止。这个时候,你们,不合适。”
陈惜墨脸色稍有点发硬:“爸,你这样说,对何苾太不公平。”
陈成功不软不硬的说:“就像你们年轻人所说的,你们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注定不会有结果。”
陈惜墨定定的看着他父亲,说:“爸,你从前可不是会干涉子女的感情生活的人。大哥二姐的事情你都随他们去,为什么到我身上就不行了?”
陈成功说:“我只是在给你意见,并没有说要干涉你。你可以自己做决定,但在你做决定前,我想告诉你,老许快不行了,他现在唯一的心愿是看到你和许乐完婚,哪怕是先订婚,让他可以安心的走。”
陈惜墨愣了一下,问:“许伯伯真的不行了?”
陈成功垂眼说:“老许是生意上的最佳伙伴,也是最强劲的对手,他的魄力,他做事的果断、冲劲,包括他的谋略,你这辈子恐怕都学不来。”生意场上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但对陈成功来说,许鼎天就此倒下,绝对是个遗憾。
陈成功与许鼎天属于港澳的新移民,当年抓着大陆改革开放的机遇,跟着越南难民潮涌入了港澳。陈家颇有点家底,所以陈成功的发达在他自己眼里仍算不上什么丰功伟绩,而许鼎天就不同了,许家几代都是一穷二白的家境,许鼎天五六岁开始,都是割马草、拣狗粪,忙完了才能去上学,大一些之后,他开始倒卖番薯皮,每个月也能挣下几块钱。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许鼎天通过澳胞远亲的帮忙,拿着双程证频繁来往港澳和内地沿海地区,初时就是走水带些电子表之类的“科技产品”到内地倒卖,后来摸出了门路,开始为那些同道捞偏门的水客们提供走水通道服务,慢慢的积累了物流经验,拿到特赦,成为港澳居民后,他的地下事业慢慢的走上了台前,买了几只船,竟然在物流行业有了立锥之地,再后来,许家的船越开越远,许鼎天的船公司涉足国际贸易,慢慢跻身东南亚的物流业的上层圈子,业内都不得不称鼎天实业一声“船老大”。许鼎天从物流行业赚到第一桶金,很快将手伸到房地产、金融、通讯等等行业,他是出了名的狙击手,次次跨行都是眼光奇准,一击即中。
陈惜墨深深的了解父亲对许鼎天的那种惺惺相惜的对手情节,说:“是。我可能学不来许伯伯的谋略和魄力,我也学不来您的步步为营、滴水不漏。不过有一点我跟你们都一样,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理会旁人的阻挠。”
陈成功突然笑了一声,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知道这次的钢期,我们坐庄还能出意外是为什么吗?”
陈惜墨中规中矩的回答:“局势、金融、宏观政策、市场信心……很多因素。”
陈成功摇着头说:“国际局势不好,国内却是相对稳定的,政策的调整对市场也会有一些影响,但目前的政策只会对稳定时常有利,不会以拖疲市场为目的;市场信心确实受到了重挫,那是因为老许放了点风出去,导致原先算好的下家全部打消了建仓的计划,都在观望……老许是性情中人,都已经病入膏肓了还要硬撑着出这么一手,不就是为了许乐,你好好想想。”
陈惜墨没有再说话,他是个实在的性子,他明白说话要有底气才有说服力这个道理。
第十二章(2)
陈惜墨知道姜是老的辣,他既斗不过一世枭雄的许鼎天,也算不赢老谋深算的陈成功,他是个用实力说话的人,他懂得在面对没有把握的仗的时候,如果不能削弱对手,就只能提高自己。于是,陈惜墨选择了养精蓄锐、曲线救国。
在陈成功表明了立场之后,陈惜墨不再在他面前提“何苾”两个字,而是话锋一转,继续探讨公事。
陈家这父子二人对夏花二期这个悬而不决的项目已经纠结甚久,也一直关注着夏花中国高层诸人尤其决策人卓瑞的动向,一直希望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丝毫的破绽,
陈惜墨向陈成功汇报近日来卓瑞的动向,说卓瑞不动声色的入住夏花香港老店,还同酒店负责人以及几个高级管理人员开了个小会,具体谈论了些什么自然是无从得之,目前可以确切掌握的信息是,那几个人开完会出来,个个春风满面,相比之前卓瑞在h市开会变开炮,众人当炮灰的境遇,真可以用“天上人间”一词来形容。
陈成功与陈惜墨不得不对卓瑞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进行深入的对比研究,因对卓瑞的了解不深,二人分析得颇为惆怅。
父子二人从局势变幻一直研究到卓瑞的心理策略,在公事上一如既往,相谈甚欢。陈惜墨想到自己一早吩咐过庄亦淳办的事,又将他呼叫了过来。
庄亦淳夹着个文件袋匆匆赶到东苑,但他文件袋里的东西并未能让陈家父子笑逐言开。
庄亦淳带来的文件是他委托国外的征信社调查得出的卓瑞的背景资料。文件资料比陈家父子之前掌握的信息详实不了多少,主要多出了卓瑞的生母卓灵的资料:卓灵,长得高贵大方又美丽,是南洋大户卓家的独生女,祖籍s城,出生于南洋,单身。卓家在南洋是华侨圈里数一数二的人家,书香世代,资产雄厚,目前都是卓灵一人独力打理,卓瑞并未参与卓家事业。
刚看了卓灵的资料,陈家父子就不得不猜测,sterlg子爵风流韵事太多,卓瑞并不是他唯一的儿子,却是唯一被他公开宣布为继承人的儿子,应该是得益于其母的出身。通读资料,他们发现,事实也确实如此。
十几年前,卓瑞刚刚成年,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出现在欧洲公众视线中,被列为sterlg家族事业的接班人,而当时sterlg子爵也只是刚刚预备从其父——老sterlg子爵手中接下世袭的爵位。
根据陈家父子掌握的信息显示,老sterlg当年传位给sterlg前,勒令其修身养性、操持家族事业并培养一个优秀的接班人出来,否则就要褫夺他继承人的资格。sterlg一生游戏花丛,尤爱野花,叫他修身养性已经够难为他,叫他操持家族事业几乎可以要去他半条命,再要他培养一个优秀的接班人出来可以说比登天还难,好在,他的小聪明有目共睹,在老sterlg垂暮弥留的那两年,sterlg从自己成百上千的情史中淘出了卓灵这一号上得台面的人物,将之提上了“前妻”的位置,并冠冕堂皇的将卓瑞接到欧洲,紧锣密鼓的训练他的商业才能,取得老sterlg的全盘信任,顺利接掌了sterlg家族的大好江山。
了解了以上信息,陈家父子则更加惆怅:既然卓瑞是已经过世的老sterlg临终指定的接班人,如今就连sterlg子爵本人也动他不得,谁都他无可奈何,陈家父子上哪去找他的罩门所在?看来,这还真是个需要从长计议的大难题。
陈家父子和庄亦淳三人的会议开到了凌晨,庄亦淳无功而返,陈惜墨则带了资料回西堤,进了自己的书房,翻开资料继续研究——他就不信,他就找不到一样可以制约卓瑞的东西?
李卉见陈惜墨眉头紧锁的坐在书房发呆,回身给他冲了杯参茶进来。
当李卉把参茶端到陈惜墨面前时,陈惜墨头也没抬的道了声谢,双眼视线仍锁在桌面的文件上。
李卉带着微笑轻轻放下杯子,缩回了手。她一直都很满意这个经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沉稳、努力,永远那么叫人放心。也许就因为这样,对着陈惜墨的时候,李卉多是微笑的。
可当她双目的余光扫过陈惜墨面前的文件,尤其文件上的照片时,她眼睛倏然一紧,失口道:“这不是——卓小姐吗?”
陈惜墨猛然抬起头,指着卓灵的照片问:“卉姨你认识她?”
李卉听到陈惜墨这样问,反而是没头没脑的问了句:“这照片是香香的吧?”
陈惜墨懵了:“这又关何苾什么事了?”
“对哦,她现在改名叫何苾了,不叫香香……”李卉牛头不对马嘴的说着,指了指相中人说:“这位卓小姐是她的养母——她小时候还叫卓苾呢。名字改来改去的……”
陈惜墨神色有点恍惚:“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李卉微笑着把手放在他肩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可能香香以为我会跟你说吧。她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所以送给亲戚家养了几年。卓小姐是她的表姑妈,也是她的养母……”
陈惜墨努力吸收、消化着李卉口中这个平淡的故事,心中却是汹涌澎湃。李卉粗粗的讲完了故事,陈惜墨细细的听了下来,压抑着激动,翻出卓瑞的照片问李卉:“卉姨,那你知不知道卓灵还有个儿子叫卓瑞?”
李卉想了想,回答他说:“好像有提过……不过我没见过。听说——香香跟她哥哥的感情不错,你不妨问问香香。”
“好。”陈惜墨一把合上了资料,参茶也不用喝了,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卉姨,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原本并无睡意的他,突然有了睡意,也对明天有了期待。
第十二章(3)
这个晚上对许多人而言,都是难眠之夜,陆离接到了他姑妈陆湛遭遇雪崩失踪的消息,何苾独自靠在门后淌了一夜的泪,心碎了一地,而陈惜墨却是计上心头,满足的期待第二日的到来。
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陈惜墨心中的计划尚未成形实施,一早醒来便接到了许乐的电话,说是鼎天集团与墨功国际在南亚一个小岛上的合资工程,因为热带风暴的袭击,出现了局部坍塌的迹象。
那是陈惜墨与许乐一次在高尔夫球场无意间聊到南亚的小岛旅游开发前景可堪,一时兴起便各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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