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鱼 - 醉鱼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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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多可笑:要说便说,没心情陪你玩。

    ory:怎么了?

    红尘多可笑:又不认识你,干吗要告诉你。

    ory:……很受伤……人家在这个sn上蹲点等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才等到你……

    红尘多可笑:你就扯吧。

    ory: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别人是真心的?

    何苾突然停了手,目光滞留在ory说的那句话上: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别人是真心的?——是啊,为什么?她始终设了心防,交不出全部的真心。

    何苾突然觉得自己需要反省,需要极深层次的反省。

    可是几秒的真空状态之后,她的真实状态很快的过去,她即刻恢复了常态,清冷的自言自语:“我已经努力过了,可是,没能放下心防,这算是谁的错?”

    兴许是她发呆太久一直没反应,ory追了个笑脸过来。

    ory:怎么不说话了?

    红尘多可笑:承蒙阁下不弃提点,正在反省。

    ory:原来你也有不那么一意孤行的时候。

    红尘多可笑:你究竟是哪位?

    ory:猜吧。

    红尘多可笑:没心情,没工夫。

    ory:最近忙吗?

    红尘多可笑:忙着应付一帮牛鬼蛇神、阎王星君。

    ory:那不是很刺激?

    红尘多可笑:我胆小。

    ory:你胆小,世界上没几个有胆的了。

    红尘多可笑:你都算了解我了。

    ory:感觉你今天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我都闻到了火药味……建议你发泄一下。

    何苾又是一愣——ory是不是又说中了?她真的憋了一把火在胸腔,憋得全身乏力。

    不过,这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她根本找不到发泄的通道。

    她知道自己还在等,等一个答案,又或者,等一个契机。一个让她可以下定决心的契机。

    理不清头绪,她没再理会ory,管她是皇帝还是土霸王,她均无兴趣去扒她马甲,关了电脑蒙头睡觉。

    睡觉醒来积极投入工作,于是,一天的时间也就去得更快,时钟一分一分的接近陈惜墨的饭局,她想了想,刻意把自己收拾了一番,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大方得体、精神奕奕。

    司机小张又一次来酒店接何苾,不过,这次还顺便拿着张帖子来接陆离——看样子,陈惜墨打算把阵仗弄大点。

    陆离不太清楚里头的利害关系,何苾却也不点明,只跟他解释说,陈惜墨心情好,请吃饭,就这么简单。

    陆离看陈惜墨这么正式的邀请,心知没那么简单的事,但他为人简单,不爱往复杂的方向去联想,痛快的答应了随行。

    何苾这次是大大方方的到了西堤,一路上四平八稳的坐在车上,没有电话打扰,心神安宁,一点思想斗争都不用做。

    和陈成功只请亲近人士,用传统中餐打温情牌不同,陈惜墨有着年轻人的怕麻烦心理,布置了个小型自助餐会,一次把亲近人士和常往来人士都请了过来,前一晚的人员除了岳而,都到齐了,另外新增了包括了谢玫、庄亦淳等墨功国际的一批中高层涉外人员,以及陆离。

    何苾进了西堤别墅大厅,面对众多人的热情,只能挤着微笑一个个招呼过去,一直走到了陈成功面前,她还是叫伯父——不论是普通话的干爹,还是粤语的契爷,她都叫不出口。到场之前她就想好了——兔子逼急了会咬人,把她逼急了她就这么说:谁答应的让谁叫去。

    不过陈成功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她叫他什么,以他今时今日的成就和地位,有什么尴尬场面是他没见过的,况且,一声称谓罢了,他在乎的又不是这个。

    餐会由谢玫主持,刚开始也就调试一下机器,讲几句客套的入场话,陈惜墨则在场中穿来穿去,顾头顾尾的忙着。

    何苾站在一旁,陈行墨上前同她随意聊了起来,他也意外父亲怎么突然收了何苾做谊女,但他为人潇洒惯了,直接就问何苾:“我家老头子应该不是看上你了吧?”

    何苾正喝着果汁,差点当场喷出来,拼了命才把那口果汁准确无误咽下喉管而不是气管,随即好气又好笑的说:“你觉得我比岳而漂亮,还是比她后台硬?”

    陈行墨笑了起来:“开玩笑嘛。你看老三不是跟老头子杠上了?”

    “这算杠上了吗?”何苾微微笑着说,“他可不是横冲直撞的人。”

    陈行墨问:“看他们父子斗法,很有意思吧?”

    何苾冷冷瞥了陈行墨一眼,说:“你这个做儿子、做大哥的,隔岸观火也很有意思吧?”

    陈行墨呵呵的笑:“说起来,你还真是很有意思。”

    ……

    前方的谢玫突然把麦克风的声音提高了,正式而客套地稍微介绍了一下来宾。众人配合的静下来,看着谢玫,等着她说完开场辞。

    好在是家庭宴会而已,人数算不上多,谢玫用了几分钟就把场中人物介绍得七七八八,大家也就开始随意走动了。

    谢玫已经放下麦克风了,突然被陈惜墨截住,陈惜墨在她耳旁说了句什么,谢玫赶紧开了麦克风,眼光放得很远的说:“现在,请大家热烈欢迎今晚的特别嘉宾,夏花中国ceo,卓瑞先生……”

    掌声响起了将近半分钟,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才进到了大厅。

    那张冷傲俊朗、棱角分明的欧化脸庞,一进场便逼高了气场。场中的空气,仿佛融入了一种稀有的气息,让人舍不得呼吸。

    掌声哗哗的响,何苾脑中有一分钟的空白记录。

    情绪慌乱之下,何苾的第一直觉就是想在脚下挖个地洞遁走。第二反应是想掉头跑路……但是,她脚下如灌了铅一般,立在当场不得动弹。

    然后,她下意识的低了低头。

    她知道,陈惜墨终于还是拿她卓家养女这个身份,作为与他父亲谈判的筹码,想要扭转颓局,他这么做确实是想为他两人争取一条平坦的路走下去,但他不曾知会她,这一点却是她心生芥蒂的,她一直认为事无不可对人言,可是这事要从她口中出来才算圆满,更何况,她天生一副怪脾气,对一切功利的事情总爱闹别扭。她知道,她终于等到了那个让她做决定的契机。

    她也知道这次再来h市免不了要见到卓瑞。她本想得空再亲自去找他,可是一来到h市就连着赴陈家的家宴,她根本还没时间安排自己去见卓瑞。结果,竟然是这样子见面。

    她的思绪很乱,祈祷着卓瑞没看到她——但明显不可能。人又不多。然后她想到自己曾经未卜先知的请求卓瑞装作不认识她……她稍稍放宽了心——卓瑞应该会配合她吧?

    何苾思绪凌乱,明显感觉到四方的目光都朝她这里射了过来,她胆怯的抬眼扫了扫四周。

    原来,大前方的卓瑞正站在谢玫身旁,拿着麦克风,直直看着她,脸上浮起一层意有所指的微笑。——卓瑞居然是会笑的,场中众人岂能不惊奇?自然,就把目光都汇到了卓瑞视线所趋。

    何苾顿时觉得自己像梅雨世界的过期食品,全身都在发毛,灌了铅的双腿慢慢发软,膝盖尤其酸软。她觉得,自己随时要瘫下。

    卓瑞却开口了:“苾儿,过来。”

    场中人几乎全部惊呆,刹时,灯火通明的西堤别墅大厅中,像筑起了一尊尊塑像。

    何苾已经忘了本能的反应。

    在她的一片雾茫茫中,卓瑞放低姿态朝她走了过来,伸出双手抱住她的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轻声说:“怎么不早点说你也要来。过来,跟大家打声招呼。”接着,揽着她的肩上前几步,面向众人说:“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何苾,我的未婚妻。”

    何苾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然后,收进视线的,只剩下陈成功面不改色的微笑,和陈惜墨铁青的脸庞,还有陆离一脸的茫然。

    何苾不敢开口,她在沉默中,乖乖站在卓瑞身旁,浑浑噩噩的过完了这个宴会。她不说话,因为她怕自己一旦开口,会骂人。——这一个晚上,她竟然掉进了两个陷阱。还是在前一天刚爬出一个陷阱的情况下。

    她心中难免恨意滋生,因为她实在想不明白,天下棋子何其多,为何总也少不了她这一个?

    一直到卓瑞揽着她的肩离开别墅,快上车的时候,何苾才恨意磨牙的把他的手一拨,瞪住卓瑞说:“哥!你也算计我?!”

    卓瑞把脸凑到她耳边说:“咱们彼此彼此。现在终于打平了。”

    何苾嘟嘴说:“你就是算准了我不会跟你当场翻脸。”

    卓瑞单手搂住她说:“别生气了,生气就不漂亮了。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就联手打了个漂亮仗,这说明我们心有灵犀。”

    何苾别过脸说:“我配合你,是因为我只剩下‘两害取其轻’,这一个选择。”

    ……

    卓瑞不由分说把她塞进那辆spykerc12zagato的驾驶副座,自己转身进到车内,发动引擎。

    何苾看着卓瑞脚踩油门,心中一动,嚅嚅问了句:“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开车的?”

    卓瑞一边帮她系安全带,一边不经意似的说:“好几年了。不用担心。”

    何苾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脸看向陈家别墅的大门,视线所至,陈惜墨正站在门口,看着她和卓瑞的互动,脸色是青是黑,何苾已经分不清楚。两人的目光有一瞬的交汇,交汇处,仿佛冷热交接,让人难以负荷。但痛苦也可以很短暂,几乎只是一秒,车已经驶离很远。

    下一刻,何苾很快想到,卓瑞已经把跑车开得很熟练了,是不是意味着,伤势已经痊愈了?

    第十四章(1)

    隔了十多年,再见到卓瑞,对何苾而言,这是个意料之中、期盼之外的事。

    她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卓瑞和她,和周围的人都不太一样。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到她再大一些,她又发现,卓瑞的眼眶有点凹,鼻子很高,一张冷峻的脸棱角分明……总而言之,她家的哥哥,和别人家的不太一样。

    因为外观上的不一致,小时候的卓瑞常常沦为众人调戏的对象。人人都爱接近他,但他被卓灵冷落惯了,并不习惯被人簇拥。他身上有股子与生俱来的傲气,在他身旁投下了一个疏离众人的光罩。

    卓瑞并没有接受正统教育,他幼年仅有的几天学堂教育,是在幼稚园的时候。如果何苾没记错,应该是在她刚被抱养到卓家的时候,卓灵光顾着带她,把卓瑞扔进了幼稚园。没几天,卓瑞便再也不肯去上学了,卓灵倒也无所谓,卓家爷爷见卓瑞那么坚持,也同意了,有意思的是,连幼稚园园长也极爽快的同意了。原因无它,有卓瑞在,整个幼稚园基本处于无政府状态,那些小毛头们玩起了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一个一个蹭到卓瑞面前,又摸又抓,对这个与他们不太一样的漂亮孩子产生了至高的好奇心。

    之后,卓家爷爷和卓灵一边亲自操刀启蒙,一边遍请名师上门教习各门功课和艺能,何苾也因之受惠,提早与卓瑞一起学习钢琴、诗词、速算,等等。再后来,卓瑞进了省少年班,多数时间都不在s城。没几年,何苾又被接回了何家,于是,她和卓瑞见面次变得屈指可数。

    卓何邀弟一直说卓瑞何苾兄妹二人小时候不知道处得有多好,何苾再去回想,却只记得她跟卓瑞一同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邻居家的小姑娘们都在瞪她,一脸想吃掉她的怨恨表情。其它的记忆,何苾反而是印象模糊了。

    多年过去,何苾仔细的检讨之下,才恍然大悟:她和卓瑞当了那么多年兄妹,一直是聚少离多。

    这个晚上,本是何苾给自己和陈惜墨的最后一次机会。陈惜墨没再提订婚,但明确要设宴公布她是他的女朋友,何苾已无它求。但她没想到,陈惜墨请来了卓瑞。她更没有想到,卓瑞会抢先一步,介绍她为他的未婚妻。而她现场权衡利弊,惟有配合卓瑞,当个由他摆弄的洋娃娃。想想,都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整个晚宴接下去的时间里,何苾一直是懵懵懂懂的状态。她只依稀记得,陈成功笑着同卓瑞说:“何苾是我的干女儿,我都不知道他跟你订了婚,什么时候的事了?”

    卓瑞语气有些冷淡的说:“欧洲好几位爵士和王子争着要当何苾的教父,陈先生的排名靠后了点,所以也通知晚了。实在抱歉。”

    何苾从来不知道,她有那么多父亲。离开陈家之后,跟着卓瑞到了夏花酒店,她才闷闷的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了个有头有脸的教父?”

    卓瑞喉中闪出一丝蔑笑,说:“陈成功这只老狐狸,出了名的狡兔三窟,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意。教父,你真想认的话,我随时帮你安排一打人选。”

    何苾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承受不起。——不过,哥,你就不能找点别的借口吗?未婚妻……”何苾越说,声音越小。

    卓瑞摸了摸何苾的头,说:“不是借口,是事实。”

    事实是,他们两个,确实订过婚。

    那一年,何母坚持要把何苾带回家,卓灵却不让。卓何邀弟因着对何家有愧,出面调停,让何母把人带走,但是要求何母把何苾许配给卓瑞,她自己当过童养媳,逃过亲,却没有推己及人,还是给何苾订了娃娃亲。何母一心只想先把何苾带走再说,没多想就答应了。事实上她也没当回事。之后两家人都没有刻意提起此事,一直到何苾要上初中了,一次何家家祭时,卓何邀弟说漏了嘴,说何苾以后嫁给卓瑞还是卓家的人,何苾当场发飙,说:“谁答应的,让谁嫁去。”

    当时的卓瑞、何苾正是叛逆的年纪,少男少女的世界无比精彩,突然被套上那么个封建夹子,对他们而言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双双竭力反对。卓瑞更是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有女朋友,不需要妹妹来做未婚妻。所以最后,那场滑稽的娃娃亲算是不了了之。

    忆起往事,何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撇撇嘴说:“哥——嫂子知道了还不把我吃了?”

    卓瑞一怔,喃喃说:“哪来的嫂子。”

    何苾见状一愣:“不是说,你正跟一个马来西亚华侨交往吗?怎么,掰了?”

    卓瑞摇了摇头,说:“她,失踪了。”

    何苾见卓瑞的情路与她一样不顺,也不好再说什么,坐了一会要回去自己住的酒店,卓瑞却说:“已经叫甄妮帮你安排了房间,就在隔壁,以后你就住这边。”

    何苾脸色稍为一暗,说:“我今晚还是回去那边吧,我总要收拾行李。”

    卓瑞说:“行李叫甄妮去帮你收拾。”

    何苾语气带着点恼怒,说:“我喜欢自己收拾!”卓瑞看她那样,知她是火了,倒也知道让步,拿了钥匙便要送她过去。

    何苾坚决推了,说:“我还想出去走走。”

    卓瑞皱了皱眉,说:“大半夜的,女孩子家别到处乱跑。不然,叫甄妮送你。”

    何苾不以为然的说:“不用了。我吹吹风就回去了。”

    卓瑞看她一晚上都是心不在焉的,明白她心情不好,当下不再勉强,只叮嘱说:“那,到了酒店给我电话。”

    何苾点头离去,卓瑞一路送她到了电梯口,在她进电梯那一刻,拦住她说:“我知道你很不开心,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何苾垂下眼,半天才说了句:“我想想。”

    卓瑞看着她进了电梯,看着电梯合上,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越来越小,然后卡在了“1”上。他才想起来要转身回房,一路走,一路低低说了句:“我该拿你怎么办?”

    何苾离开了夏花酒店,拦了辆计程车便去了里滩。才上车,陆离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她说了自己要去里滩走走,回酒店再说,陆离带着犹豫声说:“有什么事要说出来。”何苾嗯了一声,收了线。

    这个时候,她需要安静。

    她一直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她一直告诉自己,就算哪天天塌下来了,大家都活不了,担心也没用。所以,众人面前的她,总是淡然到了极至。实在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影响到她。事实上,她把所有东西负荷到了心里,越积越厚,她还在跟自己说,没什么好操心的,她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她的谎话一直是先骗自己,再骗别人。

    她终究还是个凡人,终究还是有在意的东西。

    这个晚上,对她而言,就是一场幻灭。虽然她在众人面前死撑,但心中已是疲惫不堪。

    一个人走在霓虹满天的大街。那样繁华,那样虚幻。这本是一个她陌生的城市,她却意外的卷进了这里的上流社会。

    在这个城市里,她原本没有一个亲人,但有一场期待。如今,多了一个哥哥,却掐断了期望的火苗。

    她心里乱腾腾的,手袋里的手机响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掏出来一看,是陈惜墨——他终于还是质问来了。

    当陈惜墨沉沉的说出那句:“为什么会这样?”何苾突然觉得自己很累很累,什么也不想说。

    陈惜墨等了半天,没有听到何苾的回应,终于忍不住试探的问:“这么说,是真的?——我可真蠢,居然还想给你个惊喜。结果,惊的是我,喜的是你。”

    何苾终于皱了皱眉,说:“你凭良心说,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安排我在这个场合见到我哥,就只是想给我个惊喜这么简单?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难道还不了解你吗?其实,我真该跟你说声抱歉,没让你看到兄妹重逢的感人场面。”

    陈惜墨停了一下才说:“当一个决定可以令局面两全的时候,我就会选择去做。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的信任基点。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你只是不想做负心的那个人。”

    何苾对陈惜墨说:“是的,我从来不想负人。我就是等这个机会,等这个被你利用的机会,让我可以冠冕堂皇的负你。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吧?”

    挂完电话心中坠满酸涩:为什么,俗世的种种羁绊,总能把佳偶变成怨偶?

    跌跌撞撞的走向里滩的堤岸,电话又响了起来。这个晚上似乎每个人都在惦记她。这次,她看了看来电显示,顺了口气才接起来说:“董师兄?鉴定结果出来了?……其实,我已经不需要了……是啊,新闻行业是这样的,慢一步就什么都不用做了……是,我决定了,做另外一个专题……无论如何,谢谢了。”

    盛夏已悄然过去,晚风徐徐,夜幕每深一分,凉意也深一分。

    夜渐深,露渐重。她一个人走,不觉脸上已经是冷热交替,伸手一抹便是潮了一手。

    时间越来越晚,里摊的游人也越来越少,熙熙攘攘的人群以一种肉眼察觉不出的速度渐渐的往四周散去。

    在里滩的h市第一任市长铜像面前,何苾像个虔诚的教徒一样,仰视、忏悔。

    偶尔几个路人从她身边经过,但少有人注意到这个女孩正在无声的哭泣。即使偶有人看到,眼中一丝诧异闪过,也便走开了。谁会去关心一个路人的情绪?

    直到有人递给何苾一张纸巾,她抬起头,模模糊糊的对上了陆离温和的眼神。

    陆离看着她一脸眼泪纵横的样子,只说了一句:“夜深了,怎么还不回去?”

    何苾没有回答,而是把头靠在陆离胸前,开始低声的哭。

    陆离伸手环抱住她说:“我们回去。”

    “不。”何苾抽泣着说,“我不回去。”

    陆离轻轻拍拍她的背,说:“好,不回去。”

    何苾就那样靠着,把陆离的胸口哭湿了一大片,终于慢慢歇了下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哥问我,我却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那能告诉我吗。”

    “不能。”

    “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开心?”

    何苾只是哭,什么也不说。

    ……

    里滩长长的堤岸上,游人越来越少,陆离见凉意已深,劝何苾该回去了。

    何苾也哭够了,擦擦眼泪,说:“好。”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长堤上灯光最暗的一段路旁,甄妮靠着围栏,远远的望着陆离拦了辆计程车,看他与何苾一起上了车,一直看到车子朝成功酒店的方向驶去,才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小爵爷。陆离接她回去了。”

    ……

    何苾哭累了,回酒店倒头便睡。卓瑞追了电话过来问她到酒店没有,她唔了一声,语气含糊的说:“睡了。挂了。”就把电话掐了。

    电话另一头的卓瑞也只能是摇摇头,自我安慰的说:“没心没肺的,还是没变。”

    第十四章(2)

    一早醒来,何苾毫无意外的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顶上了一双核桃眼,陆离却非要带她出去玩。协商之下,陆离先陪她去买了副太阳眼镜,两人才出发,去欢乐谷。

    陆离知道何苾在游乐场,最喜欢的是安静的坐坐摩天轮、骑骑木马,但这次,他没有依着她的习惯,而是非要带她去玩那些刺激的项目,ga过山车、金银岛、水中射击……还有由海盗船演化而来的“大摆锤”……

    陆离笑着把踟躇一旁的何苾拉上了ga过山车,系好了安全带才跟何苾说:“我看过资料介绍,garolleraster的提升高度约有32米,俯冲高度大概是……30米,列车速度……好象是每小时100公里左右……所以,你做好心理准备。”说完拍了拍何苾的肩,补了句:“这次,你就当公司在做个人拓展训练好了。”

    何苾脸色刷的白了下来,来不及说不,ga过山车如期晃了起来,何苾一路惊叫,终于确认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办法永远保持平静。

    下车的时候,何苾脸色惨白,全身发软,是由陆离扶着下去的。

    但接下去的游程,陆离发现,何苾的适应能力其实很强,玩水中射击的时候,何苾已经完全进入状态,4人一组乘坐在轨道战船上,手持电动手枪在水中“射击”,何苾和陆离的配合度惊人的高,好几次,都是何苾机警的出手,救下陆离。

    到玩大摆锤的时候,已经日暮黄昏,何苾和陆离坐在可承载40人的座舱,身边只有稀稀拉拉十来个游客,几乎只是呼的一声,他们被送上了15层楼高的半空,然后,又呼的落下,据说,时速是每小时110公里。但何苾已经不会惊慌,而是带着笑容尽情尖叫。

    离开欢乐谷的时候,陆离说:“没想到你适应能力这么强。”

    何苾歪着脑袋看了看搞出,笑着说:“也许我是那种愈挫愈勇的人,我自己也才刚刚发现。”

    陆离说:“看来,出来放松一下,还是有收获的。”

    何苾点头说:“是啊。陆离——怎么办呢?你对我太好,我无以为报。”

    陆离笑道:“要不,以身相许?”

    何苾故作恼怒的说:“早知道不教你那么多成语了,瞎用一通!”

    陆离摸了摸脑袋:“开玩笑嘛……应该,没用错吧?”

    何苾径自往大门外走,边走边说:“没有。但是,你知道不可能。”

    陆离跟在她身后,似是考虑之后才问道:“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何苾回头看了他一眼,慢了一步下来,与他并排走着,边走边说:“你猜不透就不要猜。我哥纯粹出来捣乱的。不是真的。”

    陆离失笑,说:“惜墨好象真的误会了。”

    何苾表情突然有点不自然,许久才说:“那是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十几年前的信任基础……或许我们真的不合适。还好,十年而已。有的人用一辈子在做春秋大梦,我只用了十年,也算赚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是个很容易想通的人呢。陆离,你说是不是?”

    陆离犹豫着问:“真的吗?”

    何苾飞快的答道:“当然是真的。——只可惜,我遇到的爱情,都不是真的。”

    陆离略一迟疑,慢慢说道:“但我是真的。我跟惜墨说过,我们要公平竞争,我以为跟他在一起你会快乐,可事实并非如此,我希望你重新考虑。”

    何苾涩涩一笑,说:“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极别扭的人。不会轻易做决定,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在我心目中,你比我哥更像我哥。我不希望再有变化。”

    陆离颇有点黯然,但仍是带着他惯有的温和的笑容对何苾说话:“经过这么多事,你还是不愿意给我机会。我知道,你希望我跟你停留在好朋友的阶段。好吧。我接受你的offer。”

    何苾似乎松了口气,释然笑了起来,看着陆离说:“谢谢你,陆离。”说完,继续往前走。

    陆离也让自己放松了下来,说:“那就这样吧。只要你开心。有何不可。”

    两人玩得起兴,何苾一直到回程才发现手机上都是未接来电,都是卓瑞。何苾顿时有些发寒,赶紧回了电话过去。卓瑞一听说何苾是和陆离出去玩,似乎反而放了心,说:“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搬过来好了。”何苾也才想起来,自己答应了卓瑞要搬去夏花住。挂了电话,何苾跟陆离说:“看来我们要搬去夏花了。”陆离笑了笑:“你拿主意就好。”

    两人回到酒店,预备第二日要搬酒店,开始各自收拾行李。

    何苾的行李不多,收拾起来也快,装箱的时候,不期然摸到箱底一个硬硬的东西,捞出来一看,是一轴画,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那幅墨荷飘香图。此时的她,心中不得不感叹:墨荷图果然是飘不出荷之香的,墨的有墨的躯壳,荷有荷的形态。原来,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推开画卷看了又看,几近发呆。何苾一阵恍惚,拨了通电话给陈惜墨。

    陈惜墨似乎有点意外,但还是主动的道歉,说:“昨天是我一时乱了方寸。对不起。”

    何苾早前的情绪却已经淡下,平平的说:“其实,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只是,经过昨晚,我很彻底的想明白了,我们真的不合适。我想,我们还是算了吧。就算,是我对不起你。”

    陈惜墨一阵沉默,说:“昨晚的局面有点混乱。我知道你也不好受。回头我去找卓瑞谈,你不要这样。”

    何苾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我不是一时冲动。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反思过,我们都只是对方年少时候一个小小的牵挂,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觉得欠了自己一个答案,所以,再见面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弥补自己的遗憾,如此而已。可事实上,我们都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你要的东西,和我要的东西,早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说句老套的话,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惜墨说:“你在酒店吗?我去找你。”

    何苾说:“我正在收拾行李,我和陆离近日就要出差去了。会去很多地方,说不定,就不再回h市了。”

    陈惜墨口气似有埋怨:“你总是一意孤行。我还能说什么?”

    何苾笑了笑说:“也许,我们当朋友,当老同学,会比当情侣好很多。”

    陈惜墨不死心的追问:“你这样做决定,是不是,因为卓瑞?”

    何苾鼻子里哼出游丝一般的笑声,接着说:“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好受一点,我不拦着。”

    两人的对话有点不欢而散的味道,但何苾心里清楚,她和陈惜墨算是和平谈判告结,过去了。

    纠结了那么多天,真正把一摊事放下来,整个人如同走出了牢笼,轻松了许多,天也广了,地也阔了。何苾暗笑自己:果然是个打光棍的命。

    而陈惜墨并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只是回头一忙,事情一堆,在主次问题的排序上,他又不由自主的把感情问题靠后排,于是,他和何苾只能是渐行渐远,渐远渐淡。

    何苾把行李收拾得七七八八,歇了歇,登上了网。

    都已经挺晚了,想不到还有人在线上朝她扔笑脸,是ory。想来这位也非一般人,神出鬼没的。

    ory:苾苾宝贝。今天心情好点没有?

    红尘多可笑:嗯,还不错。

    ory:看来你的自我调节能力挺强大的。

    红尘多可笑:你想说我是变色龙?

    ory:我可没说过……

    红尘多可笑:其实,有时候,我也自己也觉得自己挺过分的。没心没肺,大家都没说错。

    ory:你只是太聪明,于是太难交付真心给人。

    红尘多可笑:你想说我聪明过头,反被聪明误吧。

    ory:又是你自己说的……

    红尘多可笑:董师兄。世上没几个人是这样安慰人,连带损人的。

    ory:为什么这么猜?

    红尘多可笑:这个帐户都不怎么用,我最近也就用这个帐户给你发了次图片地址。

    ory:……

    红尘多可笑:看在你帮过我那么多,你披马甲糊弄人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

    ory:你还真是好人……有遗言吗?

    红尘多可笑:大家不是都说我是何仙姑吗?那我就是死不了的那种,遗言这东西,您老留着自己用。

    ory:关于你垂死挣扎的爱情的遗言。

    红尘多可笑:董师兄,只是一张照片,就让你猜出来这么多事,我还真是失策。你真的想知道我现在怎么想的?

    ory:你愿意说的话,我洗耳恭听。

    红尘多可笑:年少时候,有那么一个人。我把他放在心底,他却把我放在云端,于是便错过了。再回头,他依旧在我的心底,但已经如发黄的照片一样变了色,我也依旧在他头顶的云端,只是他已经不再习惯抬头观云了。于是我发现,相见,不如怀念。

    ory:真是才女。发个感慨也文绉绉的。既然这样,我送你一句话:trueloveislikegostseveryonetalksaboutte,butfewaveeverreallyseenone

    红尘多可笑:这句话我听过,roucefoucauld说的嘛,“真爱犹如鬼魅,众口相传,然目击者,鲜矣。”我明白的。我现在就像,做了一场梦醒来,虽然梦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带不进我真实的人生里,但至少曾经拥有过。

    ……

    第十四章(3)

    何苾、陆离一搬进夏花酒店,就赶上了夏花中国公司的第二次高层会议。作为中国合作方的墨功国际和鼎天集团,只有陈惜墨、庄亦淳和简杰三人参加,许乐没有出现,那些高管人精们都在揣测她是不是在筹备婚礼,个个心照不宣。

    这是何苾第一次出现在夏花项目的工作场合,也是她第一次以合作方员工的身份和陈惜墨打照面,两人倒都是敬业,互视了一眼,会意的点了下头,接着便专心致志的如会。

    会议室里围坐着一大圈高管,个个早就做好了资料搜集,从墨功国际那些人精口中探来了最新消息,个个都已知道陆离的私人助理何苾,正是卓瑞的未婚妻,客气得不得了。一口一个何小姐,何苾递个文件也能引来一圈人说谢谢、辛苦了,把旁边做会议记录的速记小姐也看得一愣一愣——估计她没见过谁家的助理那么大面子,那么好人缘的。

    会议开始阶段,何苾看见甄妮忙着分发材料跑前跑后,顺手帮她分担些杂事,甄妮看着何苾愣了一眼,瞥了下卓瑞,见卓瑞没什么反应,就由她去了。

    杂事忙完,何苾把陆离需要的东西都按次序插了书签,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了,接下去的时间里一直坐在陆离身旁发呆,听与会的那些高管们天南地北的扯皮。

    但凡需要开会讨论的东西,必然是出现了两种以上的声音,但夏花中国公司的高管们都是新进人马,派系未明,每个人都有自己一个声音,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上一次挨了卓瑞一顿削,夹着尾巴回去重修了功课,市场也深入调查了,夏花的案例和历史也重新研读了,提交的意见汇报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但明显仍未摸透卓瑞这个头儿的习性,个个还想着用书生意气去指点江山,却不知这些东西都是卓瑞所不屑一顾的。

    书生的本事总能把台面撑得很漂亮,但是理论和数据太多,策略和方案太虚,加上几个业务拓展部门负责人提交的营运方案仍是全无新意,卓瑞一直绷着张脸在听。

    其实不仅卓瑞,角落里的何苾早就想打哈欠了。只不过,卓瑞忍得,她自然也忍得。她一直憋着没打出呵欠来,直憋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结果自然是整个会议的高层决策人个个心猿意马、心不在焉。

    陆离给何苾塞了张便签纸过去,用他那歪歪扭扭的中文字写着:“你要不要先走?”

    何苾微笑着斜视了他一眼,微微摇了下头,然后低下头去,就着便签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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