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再有终南山 - 何处再有终南山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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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8块?现场展示一下,不然,我们是不放赵真颜的。”

    赵真颜对舞蹈队这几个师姐已经见怪不怪,只好求她们,“他的确是我侄儿啊,不信,我从桥上跳下去!”

    唯一一个看起来端庄点的女生问道:“真的吗?你有那么大的侄儿?”

    颜昇一直笑而不答,现在也顺势说:“理论上是的,实际上……”他停住没说,意味深长地一笑。

    三个女生一起恍然大悟,“所以你们——不伦之恋?”

    赵真颜闻言变了脸,“瞎说什么?我生气了啊!你们怎么可以……”

    颜昇忙打岔说:“什么‘油盐酱醋’?美食协会?”

    蒋佳笑起来,“我们四个人的姓合起来就是‘油盐酱醋’啊。我们是想毕业的时候联合搞个舞蹈专场晚会,起名的时候严禁风花雪月,于是就想到了‘油盐酱醋’。”

    游珊珊算盘落空,悲愤不已,“赵真颜你太过分了,你既然不是单身了,那天褚萱问大家第一次会不会很痛,你干吗还说不知道?”

    褚萱见游珊珊把她们的私房话都抖出来,她无地自容地抱着赵真颜,“你别跳了,还是让我跳吧!”

    颜昇叹为观止地问:“那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第一次的感觉,就是把一根胡萝卜插到鼻孔里的感觉,你说会不会痛?”游珊珊再次说出她的经典名句,害颜昇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游珊珊还不放过赵真颜,“你都算有男友有经验的人了,干吗还藏着掖着?你‘侄儿’的鼻子生得挺好的嘛!都说男人的鼻子和下面是成正比的,你给我们讲一下,是不是这样?”

    赵真颜的脸真的沉了下来,幸好带队的吴老师正好急得跳脚,“马上到你们了,还不去候场?几个疯女人!”

    赵真颜狠狠地瞪了眼游珊珊,提着裙摆先跑了过去。

    其他三人边笑边嘀咕:“再不去,吴老师就要跳海了。”

    “他可不能跳,他一跳,世界就要洪水泛滥了。”

    “于是又有了诺亚方舟。”

    ……

    颜昇忍不住问:“这又是什么典故?”

    蒋佳回头答他,“上次拿了省里的金奖,他请我们去水疗馆,结果泡三温暖的时候,他一跳,水池里的水都溢出来了,洪水泛滥。”

    胖胖的吴老师果然又跳起来,“蒋佳!你等排完了再去腻乎好吗?”

    她们跳的是《玉兰吟》,一个女子古典群舞。

    “油盐酱醋”散落在十几个女孩子当中,倒也安分守己,做出翩翩跹跹的高雅状。

    等表演结束,已经是晚上11点。赵真颜依然带着浓妆,不同的是,因为是带队老师化的,所以并没有昨天的那么惨不忍睹。

    她向“油酱醋”告辞,互相祝福了一通新千年快乐之类的话。

    颜昇连着打了几个呵欠。

    “走吧,我好像习惯晚上不睡觉了,今天去哪?”赵真颜偷偷拿了一杯热饮给他。

    “可是我好困哪,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反正千禧夜也算一起过了,我送你回宿舍吧。”颜昇目睹了她今天也是呵欠连天,带妆彩排的时候还被老师说了好几次,决心放她回去睡觉。

    第二部分第40节:下一个千年,我们一起过吧(8)

    赵真颜一时又微微失望,“这就算过千禧夜?”

    “不然你要怎么过?像昨天那样?”他笑得不正经。

    “滚!算了,真的很累,我们还是回去吧。”

    颜昇将赵真颜送到宿舍山下,却是一派缠绵热烈的景色——很多情侣仗着千禧夜,明目张胆地在吻别。

    赵真颜这下可来劲了,冲颜昇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看我的。

    然后她选了一对动作幅度格外大的,站在两人旁边,凑过去殷切地看着。

    这场面十分滑稽,那对情侣再热烈,也挨不过有人近距离看他们交换唾液,于是偃旗息鼓,骂骂咧咧地走掉了。

    颜昇把她拖回来,笑得眉目不分,“你干吗?”

    “这是我们宿舍的一项发明——快速整顿校容法,就是凑过去一直看一直看,看到他们不好意思为止。”赵真颜显然已经试过很多回了。

    颜昇被她打败了,郑重其事地说:“如果等下你们舍友过来整顿校容,发现其中有你怎么办?”

    “怎么可能!”赵真颜话音未落,就感觉到颜昇的目光直射过来,她心慌意乱,催促他,“快回逸夫楼吧。”

    颜昇不勉强她,只说:“大学三年,我还没试过送女生到宿舍大门口的感觉,你先进去,我看你进去了再走。”

    赵真颜不禁觉得愧疚——颜昇这样优秀,竟然没有交过女朋友。原来他之前说常常被记名字,都是骗她的。赵真颜心情复杂地转身,向着十几米开外的铁门走去。

    电视里才有的一幕发生了。

    赵真颜才刚转身迈步,柳梅芳从铁门里的台阶上急冲下来,边走边跟门口的男生打招呼,“陈惟是!”下一秒,她刚好看见赵真颜在十米开外,于是用她特有的大嗓门喊道,“赵真颜,你男朋友在这等你!哎,我晚上有事出去一下,你们别把门锁了。”

    懵懂间,赵真颜反应过来——舍友们都不知道她已经和陈惟是分手了!

    她果然看到了铁门边的陈惟是。

    陈惟是这几天都找不到赵真颜,眼见千禧夜都快过去,问了宿舍说还没回,就在这里等她。他抓住赵真颜的手臂,“刚才那个男的是谁?真颜,我这段时间过得一点都不好,我想挽回,没想到你已经换了新男友。”

    赵真颜慌不择言,“不是,他不是,你要干什么?”

    陈惟是没有放手,“我想了很久,我不能接受分手。你嫌我快,我可以等你。有什么错我可以改!”

    赵真颜不清楚身后的颜昇走了没有,只希望他不要看到,“好,好,有什么明天再说!”

    “现在过了12点了,已经是明天了。你现在就亲口答应我。”

    “我……”

    另一只手伸过来,用力拽开陈惟是的手臂,“无赖!”

    居然是林斌。

    赵真颜已经完全晕了——这些人都趁千禧夜冒出来干吗?

    林斌刚赶到,经过“公教偷窥”事件本来就对陈惟是印象不佳,又见赵真颜吓成这样,不禁指着陈惟是说道:“有你这样胡搅蛮缠的吗?”

    林斌也许只是想帮赵真颜摆脱这种尴尬,他理直气壮地说:“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再碰她!”

    赵真颜瞠目结舌,“你……谁是你女朋友了?”

    她没有想到,千禧夜的魅力这么大,已清算的感情要在这天复盘,未明朗的感情要在这天转正。两个男生争执起来,她不敢回头,她也怕回头,但发现颜昇还站在那里。

    颜昇径直走到她的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愤青。

    看了半天,把赵真颜拦在眼睛上的手背拿了下来,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赵真颜睁大了眼睛,陈惟是和林斌也睁大了眼睛。

    颜昇用不为人知的方式,用力咬了一下真颜的下唇,然后松开她,对两个男生说:“你们看到了,是我送她回来的,她也没有拒绝我亲她。明白了吗?”

    林斌是个聪明人,恨恨地看了颜昇一眼,走掉了。

    “真颜,是吗?”陈惟是还是不敢相信。

    “是是是!”赵真颜恨不得他赶紧走。

    第二部分第41节:下一个千年,我们一起过吧(9)

    陈惟是不再纠缠,走前说了一句,“赵真颜,你怎么可以玩弄别人的感情?”

    这好像是赵真颜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她如同石像一样立在铁门边,不是为那个疼痛的吻,而是为颜昇听到了一切,看到了一切,虽然这一切未必真切。

    “赵真颜,”颜昇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比赛那天我在台上看到你,我马上告诉自己,别计较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既然我又碰到你了,以前的事我还管那么多干吗……你啊,你就像我的魔障一样。每一次,不管我怎么发誓不理你,只要你一出现,我就能立刻背弃誓言,掉转头朝向你这边……这两天,我傻傻地又和过去一样犯浑了,我对自己说,颜昇,不管有多大阻力,你一定要和赵真颜在一起。”

    颜昇过去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声音轻轻的,却积羽沉舟,群轻折轴,压得赵真颜喘不过气来,她费力地解释,“颜昇,我得说清楚。刚才第一个,好吧,我是当过他女朋友,不过我们刚分手了,我舍友还不知道我们分手了。第二个,他只是建筑系的,我的朋友之一……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我是他女朋友……还有,还有我是当过袁阳的女朋友,可我们没有……”

    赵真颜边说边觉得混乱,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解释了和没解释一样,她用力晃晃脑袋,“信不信随你吧。”

    “就算是真的,你不觉得对我不公平吗?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你到底跟过多少人了?我好不容易又见到你,你连一个空的档期都不给我。”颜昇自嘲道。

    赵真颜终于抬起头看向他,愧疚一扫而光,反倒起了一股无名之火,“我跟过多少人关你什么事!你就知道和我暧昧来暧昧去,有给我承诺吗?不好意思,即使你想给,也给不了。颜昇,你想过没有,我们可以恋爱,可以‘什么都不管’地在一起,可是回家怎么办?你爸妈、我爸,会答应吗?所以我求你了,你不要再来招惹我了,招惹完又松手,再来责备我怎么不尽力。”

    原来她对他的怨气,藏得这么深,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招惹?好。”颜昇从钱夹里拿出机票,用手指夹着,“赵真颜,我不是在招惹你,我一直在尽力的。明天的机票,不是去上海,是回家的。我是预备回去和我爸爸妈妈说,和你爸说,不管怎样,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了……”

    “我知道你不敢面对他们,所以我想自己一个人回去,和他们好好谈谈,扫清扫清障碍。”他竟然笑起来,“但我好像忘了问你的意见,忘了问你现在是不是心有所属。我又犯了和三年前同样的错误。”

    颜昇摊开的手掌里放着那张机票。在赵真颜的手伸过来之前,他已经收起手掌,低下头,慢慢地将机票一分为二,再一分为二,撕成小小一沓,扔在草丛里。

    赵真颜刚才是想握住他的手,此刻见他撕了机票,知道无法挽回,情急之下说:“你什么时候再来?”

    “你不是求我不要招惹你了吗?”

    “我是气话。”她有些急起来。

    颜昇不知真假地说:“等你档期有空吧,我可不想再帮你处理这些纠纷。”

    颜昇脾气倔强,偏偏又喜欢故作轻松,赵真颜焉能不知,只好说:“你要说话算话。”话一出口,竟然心痛得无以复加。

    颜昇并不回答她,只是抿了一下嘴说:“以后,按时吃饭,少翘课,别再学坏了。我走了。”

    她一下子不知所措,又想求他不要走,又说不出口。自己反倒慌乱地先转身,噌噌噌地就顺着台阶飞快地跑了上去。跑到宿舍门口,意识到自己刚才谴责他只知道玩暧昧、不负责任云云,这些话都说得太过了——颜昇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赵真颜用更快的速度原路返回,想认个错。

    可是铁门边哪里还有颜昇的身影。

    他说走,还真的就走了。难道不应该像书里写的那样,在女生楼下站一整夜吗?

    颜昇真走了,是不是也认同了她说的他们不可能,还是再一次被她的没心没肺打击到了?

    第二部分第42节:下一个千年,我们一起过吧(10)

    赵真颜在原地站了不知道多久,她以为她会泪眼婆娑,抬手一抹——居然没有眼泪。

    没有喜欢他,没有,只是因为愧对他。

    在刚才之前,这三个夜晚太美好,给她恋爱的感觉,但不是喜欢他——赵真颜不断地对自己进行着暗示。

    只是赵真颜越重复越心虚,越心虚越痛。

    她回想这三个像梦一样的夜晚。

    她问范园园,“我这几天去哪了?”

    “你不是忙演出、排节目去了?”

    赵真颜无语。

    颜昇真的来过吗?真的有那只递过来的茶杯,有双人自行车,有撕开的旗袍,有带着芝麻香味的吻,有回家乡的机票吗?

    到了周二的舞蹈队排练时间,赵真颜刚伸开胯趴在地上,游珊珊就冲过来用力踩了两脚。听到赵真颜痛苦的哀鸣,她兴高采烈地走了。

    “你明知我大胯不好。”赵真颜差点掉眼泪,“等下按胸腰,看我怎么报复你。”

    一群人又开始嘻嘻哈哈起来。她以为她们会问一下颜昇,但是没有,她们似乎已经忘了这一茬事儿。

    她想找一个他曾经来过的证据,可她找不到。她已经快疯了。

    一直到半个月以后。

    外联部长叫她去冲洗照片,她坐在柯达店里,隔着玻璃,看着冲印机将一卷没有裁开的照片送上来。

    赵真颜像是磁铁的正极看到负极,猛然被吸到玻璃门上。

    是颜昇。在她学校的礼堂里,和领导、评委站在一起,笑得那样好看,标准的八颗牙的笑容。

    终于找到了证据。

    颜昇的确是来过的,那三个夜晚不是做梦。

    她迟到了半个月的泪终于流下来。

    赵真颜,你明明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他了。

    感情这事,怎么能指鹿为马呢?

    capter5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

    他脸一红,有些尴尬地说,后来我还是想她,想得厉害。我是回去找她了,但晚了点,方式也不对,她估计是恨我了。

    我摸摸头,方式不对?恨你?你该不会是……哈!

    他默认了。过了一会儿,又指着那一片“小隐庐”和“忘忧所”说:“如果我不错这一步,我们现在就该一起来终南山了,也许就住在这里。”

    “那还是别了,跟这些人住一起,不是神仙也快神经了。”我受到了惊吓。

    他笑到咳出来,“你真逗哈,干吗的?别跟我说你是卖地图的,我也不喜欢人家跟我撒谎。”

    “的确只是副业。”我答道。

    “也别跟我说你就是为了把找零拿给我。”

    当然不是,只是同一天里遇到两个怪人,八卦的欲望战胜了贪两块钱便宜的欲望。

    第二部分第43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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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处再有终南山

    capter5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

    赵真颜犹豫了半天,方才出门。

    结果,当然是迟到了。

    扬声器把校长抑扬顿挫的乡土普通话无限放大,即使在礼堂外也觉得振聋发聩。

    在门边一探,黑压压的都是人,仿佛当年放电影或是搞晚会的盛况重现。不同的是,当年一水的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如今正襟危坐在礼堂里的,既有黄发垂髫,也有耄耋老者,更多的是眉目浑浊的中年人。

    今天,是这所中学的百年校庆。学校的前身叫“成章私塾”,在上世纪初“西学东渐”的风潮中创办,解放后重新在原址扩建,改名为市一中,是本市数一数二的省重点。

    大学校庆那会儿,赵真颜在筹委会打杂,每天收校友捐款收到手软。校庆那天,深切感触到什么叫做名流云集,笑着跟褚萱互相勉励,以后要好好混啊,混不好连参加校庆都没资格。

    所以在中学班主任打她手机,通知她寒假期间参加中学百年校庆时,她本能地拒绝,“我哪里够资格啊?”

    “什么够不够资格!大腕就那么几个,你就当过来凑个数,见见老同学!”班主任说起话来仍旧是噼里啪啦的风格。

    赵真颜听到“见见老同学”这句话,心里一怔,一时失语。

    班主任手上还有一大串名单等着通知,急不可耐地说:“算你默认了啊,我把你名字写上了,过年见!”

    就这样,赵真颜在校庆前两天,辞掉了蒋佳介绍的嘉年华兼职,在火车上颠簸了二十多个小时回家。她简单地梳洗后,穿了一件牛角扣大衣,站在了中学礼堂门口。

    但赵真颜还是下不了决心走进会场——她怯场了。

    她曾经在这个礼堂兼食堂的建筑里,主持过三场晚会,跳过无数次舞,连舞台木地板上哪里有一处破洞都能回忆起来。她从来没有畏惧过徐徐开启的帷幕和骤然亮起的灯光,甚至期待每一场表演和亮相。

    现在她畏惧了。

    如果刘颐也来就好了。刘颐一定会轻蔑地说:“你这个犹豫的天秤座!”然后拉着她的手走进去。

    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您是来参加校庆的么?”是一个束着马尾辫,戴着校徽的女学生在试探地问。

    “不……呃,是,我是。”她前言不搭后语。

    “我是领座员,请问您怎么称呼,哪年毕业的?”女学生显然已经训练有素,一举一动非常得体。

    “赵真颜。99年。”赵真颜怯怯地答道——跟这女学生比,反而显得是她没见过世面。

    女学生飞快地扫视手中的名单,然后冲她笑道:“跟我来!”

    校长刚结束慷慨激昂的陈词,换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校友上台讲话。

    举止局促的赵真颜,跟着落落大方的女中学生,就在雷动的掌声里贴着围台边的人群穿行。

    她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拉住。

    赵真颜回头一看,又惊又喜,“袁阳!”

    她还来不及发表感慨,旁边又有尖尖的女声响起,“还有我呢!”

    “陈艾姐!”赵真颜其实已留意到袁阳旁边这个打扮时髦的女子,乍一看没认出来,但她却记得这个声音,于是赶紧打招呼。

    陈艾把座位腾出来,自己坐开一个,笑说:“没想到你会来!”

    “你们都是成功人士,我是硬被班主任叫回来的。”赵真颜解释道。

    “我就是一个高级农民工,成什么功。袁阳才成功,人家现在开x5。”陈艾比过去好看——这并不奇怪,一学会打扮,人人都要增色三分。

    袁阳一直在打量赵真颜,闻言辩解,“我们开车是要撑场面的,没办法。你陈艾可是那什么来着,哦,对了,外资银行的管理培训生,未来银行家啊!”

    “别听他瞎掰,只是一家香港的银行,而且我还被发配到福州。离你很近,下次去找你!”陈艾似乎忘了她们往日的小恩小怨。

    “那我知道了,以后缺钱就去找陈艾姐。那么,袁老板,你做哪一行的,我看看能不能沾到光!”赵真颜半调侃地对袁阳说,本来七上八下的心,一见到袁阳就伏贴了。历来如此,只要有袁阳在身边,她总是觉得安稳许多,此刻才得以轻松地开玩笑。

    “嗨,就是一个小沙厂,在江边有几条船是我的,挖河沙卖给建筑工地,小营生混口饭吃而已。对了,听说你还在念书?”

    “嗯,快毕业了。”

    “怪不得还是一股学生气。赵真颜,你一点都没变。”袁阳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眼睛却没有看着她,而是投向了舞台。

    陈艾嗑着瓜子转而和其他人聊天——这一桌坐的,大概都是97那一届的,除了袁阳和陈艾,其他人都不认识。赵真颜未免觉得有些无聊,幸而文艺表演已经开始,于是她便做出一副认真观赏的样子。

    手机在大衣口袋里震动。赵真颜才刚看了发信人,就惊讶地转头。而袁阳仍在不动声色地“看表演”,她只好低头读短信。

    橘黄|色的屏幕光下,只有七个字:你和他怎么了?

    赵真颜用了很长时间才抬起头来,也没有给袁阳再回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演员们都已经在谢幕了,重量级的校友也再次被请到台上。台下人们站起来纷纷鼓掌,有的人已经开始退场。

    赵真颜这才看到她原班的同学都坐在另一个方向,于是跑过去打招呼,班长在一旁说:“小龙女,同学会你一次都没参加过,我们还以为你真的住到古墓里去了。”

    时隔多年,她再次听到这个当年名震校园的绰号,不禁有些恍惚。

    第二部分第44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2)

    在班长的点拨下,其他人纷纷油腔滑调地效仿:

    “龙儿,你还真像古墓派的,皮肤还是那么好。”

    “你的过儿呢?”

    赵真颜若无其事地绕开话题,“班主任呢?怎么没看到她?”

    散场。

    赵真颜走向公交车站的时候,一辆x5在她身边停下。

    袁阳说:“我们去唱歌,一起吧。”

    她没有停步,“不了,我回家。”

    袁阳已经打开后车门——除了副驾位的陈艾,后面还坐了两个男生。其中一个认识她,“赵真颜,上车吧,多少年没见了,难得一聚。”

    她可以拒绝袁阳,却拒绝不了陌生人,于是只好上车,随他们来到一家量贩式ktv。

    袁阳一上来就点了一整屏的动力火车。

    赵真颜发出鄙夷的声音,“啧啧,你好歹也与时俱进一下,怎么唱的还是八年前的歌?”

    袁阳已经拿着麦在吼《天真的双眼》,“一陷落你天真的双眼……”

    陈艾一边给赵真颜倒着芝华士,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颜昇为什么没来?”

    赵真颜虽然早就猜到颜昇今天没有来,但从陈艾口中得到确认,失望的心情如浓云压顶,让她透不过气来。她不敢走进那个礼堂是害怕见到他,可此刻赵真颜才知道她更怕的是见不到他。

    刚才让赵真颜上车的那人答道:“他说太忙了。唉,人家现在可是省规划院下面一个所的所长——不知道是他牛还是他爸牛,从来没有人两年就能在省院混成小头目的。”

    陈艾笑道:“鬼才相信他是忙,没准是陪他女朋友舍不得回来。”

    赵真颜正在往果盘里倒牙签,手抖了一下,半瓶牙签被她洒到西瓜片上。

    陈艾瞟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赵真颜你还不知道啊,他女朋友在同学录上贴了照片,挺漂亮的,比你漂亮多了。”

    袁阳不再霸着麦克风,仰头喝完酒,把杯子重重地磕在茶几上,“陈艾你少说两句!”

    陈艾讨了个没趣,便跑到一边唱歌去了。袁阳又闷头喝了一杯,正想安慰赵真颜,哪知她已经和他们学着猜骰子,玩得不亦乐乎。

    差不多过了个把小时,袁阳才逮到机会悄悄问赵真颜,“你跟他怎么了?不会是因为我乱说的那些话吧?你怎么不解释?”

    赵真颜的笑容漾到了嘴角,“解释什么?本来我也有错。”

    袁阳叹气道:“赵真颜,你这是何苦呢?”

    赵真颜的笑容已经从嘴角跃上眉梢,“是啊,袁老板,我要是跟着你,也不至于今天啊!我有眼无珠……呵呵。”

    袁阳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少跟我来这套,你别忘了是你甩我的!”

    赵真颜没有躲闪,迎着袁阳的目光说:“袁阳,对不起。”

    “神经啊你,其实那两年我挺开心的。”袁阳看着自己曾经深深喜欢过的女孩,虽然谈不上再触心弦,但总有一些残留的情怀,“现在要是有一辆自行车就好了,载你去兜风。”

    “得了,我最讨厌昨日重现这种调调。”赵真颜提高了嗓门,“诸位前辈,我还得回家吃晚饭,今天谢谢啦!”说完她粲然一笑,拉开包厢门准备要走。

    袁阳按住了赵真颜的手——今晚她一直笑个不停,可他太熟悉这个女孩所擅长的伪装方式。袁阳毫不顾忌在场的其他人,吐着酒气说:“我帮你骂他!”

    说完拿出手机就开始翻通讯簿。

    赵真颜已经明白他意欲何为,想伸手阻拦,被袁阳用力拂开。电话已被放到她耳边,接通音嘟地传过来,一声、两声……在她听来却像定时炸弹的倒计时声。满屋子望向她的眼睛,还有袁阳蛮不讲理的神情,忽然都变成催泪剂,赵真颜的视线一片模糊,她夺路而走。

    袁阳伸手只抓到空气,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不是男人!你不想跟她在一起干吗要去招惹她,干吗要跟我抢……我怎么了?我就是心里不爽……”

    袁阳一口气说完后,又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酒的后劲在此刻都升腾上来,他躺倒在沙发上,以至于根本忘了他的初衷是要去“解释”,而不是“教训”。

    第二部分第45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3)

    赵真颜走出ktv,一辆公交车正好进站,她也顾不上几路车了,直接跳了上去。

    怕人们好奇的眼神,她只能把头拧向窗外。

    沿路的景象并没有太多变化,内地的小城,谈不上日新月异。

    她也没有太多变化,依然还在念书。大四的时候,她拿到了班里唯一一个保送名额,好像不应该放弃。而且爸爸已经再婚,她也不用再担心爸爸一个人太孤单。

    其实心里还有一个原因——中国那么大,如果她离开学校,而颜昇万一回来找她,找不到怎么办?所以赵真颜天真地想,我就留在原地吧。

    这几年赵真颜没有再恋爱过,范园园笑话她,“你是我们宿舍第一个‘出阁’的,又是单身最久的。你引领了时尚,又急流勇退,你好有范儿!”她有什么范儿,她无非就是靠三个夜晚的回忆撑过来的。一个女孩最美好的年华,她就是靠着回忆走过来的。

    她甚至不敢笑,也不敢变,不敢改变穿衣风格,不敢换发型。害怕他哪天再到她的学校来,会一眼认不出她。

    等赵真颜和泪腺的斗争告一段落,她转过头来,看着打开的车顶盖上方那小小的一块天空,自己都觉得太可笑了。

    她抵抗住时间的洪流,冥顽不化地在原地等候,哪知他早已忘于江湖。

    像不像刻舟求剑的那个古人。

    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

    赵真颜回到家,和爸爸聊着些琐碎的话题,而等聊完原来班上同学的近况之后,竟然找不到别的话题。

    赵真颜有些悲哀。随着她的常年在外,父女俩之间的话都少了。

    这时,爸爸的新伴侣李阿姨端着一碗红糖水走过来说:“我见你肚子疼,喝点这个吧。”

    赵真颜接过碗,心里一热。

    这是她从小就向往的生活,夫复何求?

    但是爸爸没有让她的幸福感停留太久。爸爸有些艰涩地说:“你今天有没有见到他?”

    赵真颜苦笑,“爸,见了怎样?没见怎样?”

    “爸爸知道……你们以前互相喜欢……你是个有分寸的女孩,所以没再提起。可是你也24岁了,也该找个对象了……”

    “这和他无关!”赵真颜有些气恼地阻止爸爸再说下去。

    “什么无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阿姨给你收拾房间,看到你连火车票都留着。是不是还想着有一天要跟他走?”爸爸有些情绪激动,李阿姨忙递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

    赵真颜扭头冲进房间,翻箱倒柜果然遍寻不着。她回身走出来,生气地摊开手,“还我。”

    爸爸气得打落她的手,“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李阿姨见状,忙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皱巴巴的小纸片。

    赵真颜一把夺了过来。

    淡粉色的车票已经快褪成白色,油墨浑浊得早已看不清上面的字样。

    但赵真颜知道,上面写的是2513次开往桂林,发车时间是21:35分。

    那个时候没有k字头的快车,头文字d的动车组更没有。这两张慢车票,象征着他们的小小反叛。

    赵真颜不说一句话,关上了房门,把这两张车票放进旅行箱内袋。

    直到返校的前一晚,她才主动继续这个话题,“爸,您别再担心了,他现在有女朋友了。再说,我知道我是他表姑,不可能的。”

    “唉,我早过了知天命的年龄,本来不应该算以前的账,可是他们家——太令人寒心了。就算你和他没有血缘,我也不放心你过去。”爸爸欲言又止。

    赵真颜默不作声地给爸爸打来洗脚水。虽然公益广告天天播放着给父母洗脚的镜头,但她还是做不来亲手给爸爸洗脚。她放好盆,挨着爸爸并排坐在沙发上,“爸,不要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让您操心过?”

    李阿姨好心地帮腔,“老赵,你也太心急了,24岁搁现在一点都不大,很多女孩子家都过了30才找对象呢。”

    但这却触动了爸爸,“那怎么行?她妈妈临终前说过,她最后悔的就是太晚生孩子,交代我说一定要让女儿早些结婚。”

    第二部分第46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4)

    赵真颜见爸爸提到妈妈又要伤心,顺着意思说:“好,好,早些结婚。我答应你,明年一定带个准女婿上门。”

    爸爸拉住真颜的手,“你从小就说到做到,这次也不能食言。”

    “放心,九个炉子四匹马!”

    爸爸被真颜的话逗笑了。那还是女儿上幼儿园的时候,他教她“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时,她自己归纳成了“九个炉子四匹马”。

    如今他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

    火车在崇山峻岭间穿行——家乡、江西、福建,一路都是丘陵地貌,隧道多得难以想象。

    车厢里的灯随着进出隧道一亮一灭,人们脸上的光影一暗一明,车轮撞击铁轨一声一声,往事一幕一幕,交织成赵真颜自己的青春史诗。

    所有细节历历在目,所有故事随着他的不回头,戛然而止。像乐团指挥的手,划了一个弧,万籁俱寂了,只欠掌声。

    她用力给自己鼓掌,走就走吧,她不照样过得挺好的。袁阳猜得不完全对,不恋爱,纯粹是觉得没意思。人生苦短,该有更高的追求,比如当个年轻美丽的女经济学家之类的。

    记忆画卷也并非为他一个人展开——她的朋友们,一个个都远走:刘颐去了英国;范园园去了香港;游珊珊毕业后虽然仍在这个城市工作,但她做咨询,常年在外地跟项目;褚萱仿佛人间蒸发,音讯全无;蒋佳念研究生时和她一间宿舍,不过半年前就毕业了。

    中学校庆那天,赵真颜万分思念刘颐——这个女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折腾,参加了南大与霍普金斯大学的一个合作项目,去了美国。还没毕业,又转投大不列颠的怀抱,读了全世界仅此一家绝无分店的星象学院,准备把“半仙”发扬到底。

    只有她停留在原地。

    六年里,泥沙俱下,面对时间的洪流,她建了一道防洪堤,一个人负隅顽抗。

    2

    返校第二天,赵真颜大早就起来梳洗。她扎完马尾辫,才发现额头上的细小头发冲冲突突,让她更显幼稚——她发际线附近的碎发特别多,蒋佳说是小时候没有刮胎毛导致的。

    她用一点清水,把蓬蓬的毛发压下去,好让自己看起来干练一些。

    今天,是她实习的第一天,太学生气总归不好。

    35路公交车进站前,与一辆“路虎”发生了擦碰。司机在骂骂咧咧中打开了后车门,她第一个跳下来,拦了一辆出租,驶向发改委的办公地点——已经7点40分了,她千万不能迟到。

    发改委同办公厅等部门一起,都在大院里办公。赵真颜找到“综合处”的门牌,见里面只来了一个人,他正埋头看电脑里的材料,方才放下心来。

    门口的茶几上摆着功夫茶的茶盘。幸好,幸好,一来就有活干,不至于太游手好闲。

    赵真颜把茶托里的陈茶倒掉,开水烧到虾须,将杯壶一一烫过,从茶罐里舀出一勺茶,放到茶壶中,酌满水,盖上盖。再用沸水淋在茶壶周身——辅导员曾告诉她,“热壶”是泡茶要诀,茶叶在热气的内外夹攻之下,才能吐尽茶香。

    当她把茶沫刮开,比她先到的那个人已经坐在对面。

    赵真颜笑着说:“您好,原本就是泡给你喝的——我是方老师介绍过来实习的学生。”

    刚刚的“刮沫”,也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在茶道里,叫做“春风拂面”。

    坐在赵真颜对面这个人,表情也像是春风拂面,“哦,你是来给‘屈主任’当助手的学生。欢迎你,你看,你比他们来得都早。”

    赵真颜对这人有几分好感,忙打探情报,“听说屈主任要求很严格?待会儿他来了,你偷偷指给我看。”

    这人笑起来,“好!”说完,他就着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终于还是忍不住,他又开口说道:“你,不记得我了?”

    “啊?”赵真颜疑心自己听错。

    “6年前,你给我倒过茶。”

    “有吗?”她正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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