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再有终南山 - 何处再有终南山第7部分阅读
高高举着茶壶,准备给他倒第二杯,这一分神,茶水从小小的杯口溅出来,顺着栅格,流进茶盘托中。赵真颜的脸上仍是一副疑惑的神情。
第二部分第47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5)
他一脸“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无奈,“是创业计划大赛。当时,我是评委。”
那个几乎被她烫到的评委?那时她匆匆忙忙,一颗心都在台上,根本没看清他的样子。
“真的是?”
“不假。”
“……”
“怎么?”
“我在想,是该继续道歉,还是该感慨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时候,大抵是班车到了,好几个人一齐进来,朝他俩这边打招呼,“屈主任。”
有个年轻人看到自己的电脑打开了,很惊讶地说:“屈主任,您不是说上午给您就行了,我这还只是初稿呢。”
赵真颜脑筋一时短路——屈主任?
“下午就开常委会了,我当然着急。小徐,你这稿根本不行!”对面这人一下子严峻起来。
赵真颜开窍了——这人就是屈志远。
屈志远把赵真颜叫进自己的办公室。
赵真颜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以为,屈主任该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
“那令你失望了,应该我来道歉。”屈志远一脸好奇地说,“方鸣没跟你介绍我的概况,就光顾着说我‘要求严格’?不对,这肯定不是原话,他怎会对我嘴下留情,从前他只说我是‘洗垢求瘢’。”
“正是。”赵真颜笑起来——屈志远不严厉的时候,还是亲蔼可人的。
“我刚到这里就任,用人还用得不顺。也可能他们长期机关习气惯了,跟我风格不搭。你实习这一个月,多帮帮我吧。”屈志远知道她不过是一介学生,因此并没有把班子不和、手下站队这些缘由告诉她。
“我不给您添乱就行了。”赵真颜客气道。
“方鸣的学生,不会差的。你叫?”
“赵真颜。”
“好,真颜,下午市长主持召开常委会,研究今年全市经济形势,你看看小徐写的发言稿应该怎么改。”
赵真颜领命出去后,屈志远一改过去的勤政作风,一整个上午没有签一份文件。
在赵真颜低头刮去茶沫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她。
当年匆匆一面之后,他就去北京做博士后了,接着又去西南某市挂了一年的市长秘书,回来就弃教从政,彻底离开了校园。不料机缘巧合,他又看到她给他捧茶。
屈志远空降到发改委当主任以来,压力不可谓不大。年轻、资历浅、上位太快,多少人不服他,等着揪他的小辫。因此他如履薄冰,不敢稍有差池。
今天早晨,是这半个月来他心情最好的时刻。
那个笑靥,仿佛都带着茶香,沁入肺腑。
赵真颜把批改完的本科生论文放到方鸣桌上,意有所指地说:“老师,那边的实习,您换个人吧。”
方鸣已略知原委,劝解她说:“你快毕业了,如果实习令人满意,将来可以通过选调直接进发改委,免却公务员考试。”
“我没想当公务员。”真颜素来和这位年轻的导师玩笑惯了,因此直来直去。
“那你干了半个月,总不能半途而废,人贵在有始有终。”方鸣的理由完全站不住脚。
赵真颜诘问:“您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屈志远是您博士生的舍友,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您把我推出去,是要给我相亲吗?”
“本来没想过,现在有这打算了。”方鸣胖胖的脸上,都是笑纹,“真颜,他是本市最年轻的正局级,未婚,品貌端庄,体格健壮,家世……”
“还‘诚觅未婚肤白貌美女子为伴’呢!”赵真颜为这样的标准征婚广告台本气结。
“我想不到还有比他更好的人。”方鸣结束调侃,一本正经起来,“不知你为什么这么抗拒。但是,不要急着下结论,假以时日,你会明白我是对的。”
方鸣貌不惊人,但却是一个有绝顶智慧的人。不然,他不会三十来岁就当上系副主任和教授,成为在这个研究领域有话语权的人。
所以他郑重其事的话,令赵真颜无法马上回绝。
“普通朋友吃个饭也没什么,你何必这样拂人面子。他向来沉稳,我都没见他为谁这样上心过。”方鸣显然已经听过屈志远的诉苦了。
第二部分第48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6)
“他还有说过什么?”赵真颜追问。
“他说,就喜欢你身上的学生气,令他想起校园。”
“荒谬!我又不是他怀念的标签。”
方鸣抓着钥匙起身,“我要去上课了,你三思。”
“我跟您三鞠躬!下次别这样了!”赵真颜抢先抬脚出门,心里却对导师有一丝感恩。这两年多,他不仅给她助教资格,给她有分量的课题,竟然还关心她的终身大事。
3
周末,赵真颜约了蒋佳逛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请你吃寿司。”蒋佳还像过去那样好食欲,下午三点这种非吃饭时间也能找个理由进餐厅。
赵真颜仔细审阅今天到底哪种颜色的碟盛的食物打半价。
蒋佳在一边表白,“虽然我忙得脚不沾地,但听说你要请我出山帮你选衣服,我就立刻飞奔过来了——你居然愿意改变形象,这比中彩票还难。今天姐姐就好好给你指导指导。”
“我还没工作的啊,你可不能带我去逛贵的地方。”赵真颜知道蒋佳买衣服从来不惜血本,因此要做个事先声明。
“成,我带你去逛外贸、仿品店,可以了吧。”蒋佳火速吞完一个蟹籽寿司,又嘱咐转台里的小师傅给现做一个鱼头。
两个小时后,赵真颜已经是这副样子:
后面是一排细扣的暗青色毛衣,上松下紧,裹到臀部,外面是收身的小皮衣,当季最流行的长到大腿的筒靴,腰上松松扎了一条同样材质的小羊皮皮带。
“求你了,我是要改变形象,可也不用这样!”赵真颜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当即就想换下来。
“等等!天哪,多好看啊!”蒋佳由衷地赞叹。
“原来你一直好s这口的。”赵真颜欲哭无泪。
“完全不s啊,如果气质很风尘,那么这么穿就毁了。但是你气质很淡,这么穿就很好看,很出挑啊。”蒋佳连声叫售货员开单,又讲解说,“就是皮带贵了点,不过越是细节越要讲究,皮衣次点就次点。”
赵真颜苦苦哀求,“可我要去实习的地方是市府大院啊。”
“那好办,我们公司对面就是ports的工厂。前几年的货正在内部2折,我给你挑几件,当我送你的。”
蒋佳又看了一眼赵真颜,不禁为自己的眼光折服,连声惋惜,“你要是肯早些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怎么会变成一个老姑婆呢?”
赵真颜滴着血买完单。蒋佳坚持让她穿上新的一身,满面笑容地说:“不能浪费了,我们得出去转转。对,去看话剧吧,正赶上《暗恋桃花源》的巡演!”
“我晚上还有兼职呢。”赵真颜犹豫道。
“你不还在那家跳舞吗?拜托,夜场夜场,至少要10点才开场吧。话剧9点就结束了。”她转念一想,“你今天这么好看,不如请假别跳了,我带你去泡吧。”
“不好。”赵真颜一贯守时守约。
“去‘真爱’,你不是早就好奇了吗?”“真爱”是本城有名的ons吧。
“我只是好奇那个场景,可没想过以身试法。蒋佳,别告诉我你经常去。”蒋佳虽然素来言行不忌,但绝对是叶公好龙、不趟浑水的主儿。
“傻丫头,你想太多了!唉,咱们那时候多好啊,练练功,演演出,一起吃川菜,一起调戏帅哥。真颜,你就待学校吧,别出来了。”
赵真颜不得不重视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偶尔感怀一下。放心!”蒋佳的眼妆有点晕开,“走吧,去看话剧,要不赶不上了。”
灯光暗了下来。
《暗恋桃花源》这一次的内地巡演,用的是黄磊、袁泉、何炅、谢娜和喻恩泰这套班底。两个场景在舞台上穿插,构思巧妙,时庄时谐,时静时动。
黄磊的江滨柳演得很好,袁泉的青年“云之凡”扮相也好,真的像一朵“山茶花”那样动人。谢娜和何炅甚至临时增加了契合本地风情的搞笑桥段。
赵真颜和蒋佳看得相当投入。
剧情渐入尾声。
蒋佳小声说:“何苦呢,大家都各自有了伴。人都快死了,还去找她干什么?自己添堵呢!”
第二部分第49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7)
这时,云之凡起身要离开。
病床上的江滨柳终于问出来,“这些年你有想过我么?”
两鬓苍苍的云之凡没有转身,她淡淡地说道:“大哥说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老了。”
赵真颜觉得有股力量把她死死按在靠背上,呼吸都艰涩。
袁泉的台词,穿云裂石,她心里筑就的防洪堤瞬间坍塌了,急流汹涌,快要把她淹没。
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老了。
一直到灯光亮起来,她心里仍在震动。
前后左右的人纷纷起身退场。她看到蒋佳也坐在座位上,满脸都是泪水。
看完剧,赵真颜去了夜总会。
周三本来没她的场,是她主动和经理提出每周多加一场。她寒假辞了兼职回家去参加中学校庆,损失了一笔不小的薪水,现在必须赚回来。
从大三开始,赵真颜就没有要过家里的一分钱,完全自食其力。那一年,团委老师介绍她去“凤凰池”表演节目,她跳了《女钟馗》,没想到反映很好。后来就固定在本市最贵的这家夜总会表演,这里需要麻辣露骨,也需要阳春白雪装点一下门面。
《女钟馗》、《爱莲说》、《扇舞丹青》……赵真颜在这跳了四年,风雨无阻,例假无阻。一支舞300块,一个星期2场,一个月就是2400,足够让她感恩戴德了。
第一次去那里,赵真颜还遇见了个熟人。
她早就听说本校有女生在夜总会坐台,可看到程岑的时候她还是很扼腕——程岑是外系的系花,她们在学校学生会里认识的。程岑只慌乱了2秒钟,就坦然道:“收起你眼里的惋惜,这里的花篮抽成是500块一个,知道为什么吗?”
“报酬高,可付出的代价也大。”赵真颜心里的程岑太美好,她不能接受。
“别感慨了,我不出台的。比起那些做小的,我干净多了。你以为一到周末,我们宿舍楼下停的那些豪华车,都是来接自家女儿的?”
“不是吗?”
“当然不是。‘女儿们’不会精心修饰,再施施然坐上‘父亲’的车。系风捕影,往往不虚。”
赵真颜开始并不相信,直到后来,柳梅芳也成了其中之一。她在大四那年去本市某500强实习,被财务总监顺利得手,她搬离了宿舍,在那人偷偷购置的房子里做起了“小”,直到被正室告到系里。
时间的刻度已经站在2006年初。这个时代,已经充斥着各种急功近利和背弃常理的东西。旁系三代算什么呢?即使他们真在一起,连晚报的社会新闻都上不了。
这一晚,赵真颜仍跳《女钟馗》——里面的画眉、扑蝶、独酌和捉鬼,酣畅淋漓,跌宕起伏,百跳不厌。音乐静若深渊,动如激流,百听不腻。
下场后,经理告诉她:“有人给你送花篮。”
“我不收,我也不要抽成。”她竖起身上的刺。
“但这是市里重要的客人,你不要抽成可以,至少应该去感谢一下。”
她面露难色。
经理说:“你放心,你在这里已经4年了,我知道你的脾气,他们都是正路上的人,你去道个谢就好。”
赵真颜只好穿过正在候场的一群艳舞女郎,向座位区走过去。
程岑和另外两个女孩正陪着那几个人喝酒。
几个人举止很得体,听经理介绍说是勤工俭学的学生,不收花篮,有人还歉疚道:“送花篮真的是轻慢你了。”
“哪里,喜欢看我跳舞,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其中一人犹豫着递来一只斟满酒的杯子,一边对其他人说:“人家还只是单纯的学生,要不,别让她喝了?我看她跟那些个学生不一样。”
程岑眼神一滞。
赵真颜接过酒杯,看着程岑,“不能这么说,其实就是一样——都是靠劳动养活自己,都有底线。”这是心里话,她从来没有看不起跳艳舞的艺校学生,也从来没有看低过程岑。如果她只能考上艺校,是不是也要每天露大腿跳艳舞?谁又比谁差?谁又比谁低俗?
在她说话的时候,有人走过她身边又停下来,过两秒,笑出声来,“赵真颜,你真的从来不让人失望,每回都有精彩表演!”
第二部分第50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8)
那人的声音似风刀霜剑,让赵真颜顷刻之间冰在那里。
他比从前黑了一点,头发也短了一些,衬得一张脸更加轮廓分明。不知道是不是喝过酒的原因,表情有些陌生。他只有一边嘴角在笑——如果这也算笑,“你总让我看戏,还一次比一次精彩。”
六年了,赵真颜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会在怎样的一种情况下重逢。八重樱,灞桥柳;星空下,沧海上;街头,巷尾;发如雪,绾青丝;使君妇,罗敷夫;眉间心上,枕边泪痕……总归是唯美版的。她知道他们总会再见面,也幻想过无数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有人很识相,不出声;有人却不识相,犹在说:“颜昇,你们认识啊?”
颜昇的声音充满了嘲讽,“认识,老相识了。”接着凑向赵真颜,“是吧?”
赵真颜扭过脸去。
“你们继续啊,我先送这位‘单纯的学生’回去。”颜昇就着她手中的酒杯饮尽,笑着跟他们告辞。
赵真颜的表情依然冰滞。
颜昇回过头,很绅士地伸出手,“赏个脸。”
赵真颜记忆里的那个手掌,是微微发烫的,濡湿的。后来她看过一个法国片,叫《37度2》,说37度2是爱情发酵的温度。她曾和范园园开玩笑说,以后牵手,要买个红外温度计测一下,看到底是不是这个温度。
现在她不敢伸手,她知道伸向她的手一定不是37度2。内心冰凉,如何传导出温热的力量。
她不自觉地摇头,却被那只手猛地拉了一把,差点摔倒。
“你还舍不得走?”他提高了嗓门。
“你明知道不是。”她心里道。
在她趔趄着被拽向门口的时候,程岑起身叫道:“黑皮!”“黑皮”是负责看场子的。出于保护颜昇的本能,赵真颜忙对程岑摇头,制止了她,进而跟上颜昇的速度,大声说:“我有脚,自己走。”
颜昇开着车,一句话都不说。
赵真颜以为他怒气已消,试图解释——这一次,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解释。
“我真的只是在跳舞。你也不看看我,就算我想去‘做’,也不够漂亮啊。”
“那倒是真的。你别说,这家里面的女的,还真的名不虚传啊。”颜昇没个正经地说道。
他应该之前喝了不少酒,车开得有些飘。
“那你送我回去!”赵真颜急起来,车已经开过了学校正门,朝环岛路驶去。
“你不是一向胆子很大吗,跳车啊!”他轻蔑地说。
“你——”她果真试图用力打开车门。
“锁了。”他冷冷道。
赵真颜有些无力,“颜昇,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幸运的,有个好家庭,什么都好。我需要赚钱,需要养活自己!”
“是吗?就像你刚刚说的,‘都是劳动所得’,你干吗不去当站街女啊!你能不能有点自尊!”颜昇越说越大声,车几乎撞上绿化带。
刚才一认出赵真颜,颜昇就气得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她居然在夜总会这种场所工作,还给客人敬酒,更要命的是,她穿的是什么啊。长毛衣一点都没有掩盖她的身材,反而凸显了她的优点,靴子上面露着线条美好的大腿,包裹在灰色的丝袜里,浑身上下写着“诱惑”二字——她真当夜总会那边都是正人君子吗?
赵真颜脸色煞白,她问心无愧,却被他如此看轻。去你的!我只有在你面前才没有自尊。她找不到发泄口,就使出浑身力气抢他手里的方向盘,“你给我开回学校。”车头开始左右摆动。
颜昇本来漫无目的,见赵真颜开始蛮横,车又快开到他住的楼下,就干脆拐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他打开车门把她拉下来,“我怎么说的?你不要学坏,不要学坏。你就让我在那种场合看到你!”
赵真颜的心里本来就有气,现在全都倒了出来,“你说过的话多了,你还说你会回来,可你有吗?你自己肥马轻裘,却质问别人为什么不食肉糜,为什么不体体面面赚钱……大少爷,你能不能设身处地看问题!”她想抽回自己的手,怎么都挣脱不了,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又踢又打,甚至咬了颜昇的手腕。
第二部分第51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9)
他任凭她发泄,丝毫不松手。
有晚归的住户,低头小跑着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赵真颜筋疲力尽地说:“放手。”
他还是不放。
她抽泣起来,“你放开我吧。”
这句话触动了颜昇,他用力把她按在车门上,直视着她的眼睛,几乎是喊着说出来,“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放开我!我被你折磨得够了!”
颜昇看着六年未见的赵真颜——依然是浓妆,她每次都是。化了那么浓的妆,在脸上,在心上,都是。
掩盖她的真实想法。
进门之后,颜昇终于放开了手。反倒是赵真颜瞬间失去重心,跌坐到地上。刚才在电梯里,逼仄空间中浓烈的酒气,和他粗重的呼吸,那云谲波诡的气氛,似乎仍萦绕着她。电光火石间,她仿佛有几分明白了他的意图,这种猜想让她不寒而栗。
颜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亏你叫‘真颜’,你从来都没真实过。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赵真颜支撑着站起来,试图开门。
颜昇拦住赵真颜,把她堵到墙角,开始解她身后的纽扣。
“你不要乱来!”她在他的瞳孔中看到惊惧的自己。而他沉默不语,眼睛里的雾气越发沉重。
“我是你姑姑,你要叫我姑姑的啊。”
“你做梦!”
他的手已经探进她的衣服里。
赵真颜拼命地捶打他,想蜷起身子,却完全无力抵御他的疯狂。
颜昇把重量都加在她的身上。大理石的地砖那么冰凉,她已经不着寸缕。
赵真颜看着那个陌生的颜昇,眼睛里燃烧着火焰的颜昇,痛苦地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睛。
颜昇用力打开她的手,“你又来这个动作,不许这样!我要让你看清楚我!”
她的手被颜昇按在地上。
一路上撕扯了那么久,此时的赵真颜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她只能无助地看着他。即使在这样扭曲的时刻,他的脸依然那么英俊。
颜昇也看着她,她的身体在月光下像冷玉一样发出诱人的光泽。随着喉咙里发出的含混声音,他埋首在她的胸前,用牙齿咬得她生疼。
她感觉到他已经抵住她。
“不要进来,颜昇……颜昇我求你。”她这样反复地喊他,反倒像一种莫名的刺激和鼓励,他不再迟疑,蜷起她一只膝盖,进入了她。
那一刹那,她死死地咬住嘴,身体本能地往后缩。但是没有用,在他的股掌之间,她的抵抗不值一提。
除了紧迫感,他并没有发觉其他阻力,这一点让颜昇的愤怒在今晚达到极致——她真的不是第一次了!而她犹在耳边哀求,“出来!颜昇你出来!”她浑然不觉这种情况下喊他的名字,对他是多么大的刺激。
颜昇就在她的声音中开始了动作——刺痛感如此真实。赵真颜把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皮肤里,闭上了眼睛。
颜昇喘着气说:“你睁开眼!我要你看着我。”
赵真颜一睁眼,颜昇的汗已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再滴落到她的眼睑上,弄花了她本来就已经开始脱了的妆,在眼下划出黑色的泪痕。
赵真颜的身体绷得像石头一样僵硬,思想的弦却断了,就这样听之任之地看着眼前的颜昇。
在她紧迫的包容之下,他攀到了顶峰,发出低哑的喊声。
她依然僵在那里。在有些滑稽的眼妆下,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绝望。
可等到颜昇不再匍匐在她身上,抬起头委屈地看着她的时候,赵真颜顷刻间又心软了。从小到大,这是他对她的杀手锏——颜昇委屈的时候像一个小男孩那样无辜,她拒绝不了。
于是赵真颜伸手去摸他脸上的汗水,轻声说:“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可不可以放我走。”
这话让颜昇手足无措,“我不放你走,你别想走!”
“除非我死了。”她决绝地说。
“那也不放!从袁阳开始,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你就算把全世界的男人都过一遍,也不要我是不是?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颜昇刚才突然涌现出来的柔情和不舍,瞬间消失不见,随着脱口而出的这些话,他的愤怒又一次被点燃。他咬牙切齿地说:“袁阳说你可以胜任任何姿势,你怎么能让别人这样说你?”
第二部分第52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10)
“你胡说什么!”赵真颜只觉得荒唐,想要起身,但颜昇死死地压住她。
他把她的身体扳转背对着他,高高抬起她的腿。赵真颜的腰背上有老伤,此刻这样大幅度的动作让她龇牙咧嘴。当赵真颜喊出“混蛋”的同时,她感觉到颜昇再次进入了她。
他不理会她的骂,只用有力的撞击回应着。
别扭的姿势,屈辱的感觉,让赵真颜哽咽起来,而颜昇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欠我的。”他在她身后喘着气说。
这一次,他把她折磨得更久。
令她无法原谅自己的是,除了背伤,之前的刺痛好像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消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充盈感。
“我背上有伤。”她其实只是想发出一些声音。
颜昇极不情愿地停下来,将赵真颜带到了床上。
大概酒精也随着汗水蒸发了些,颜昇浑浊的目光渐渐清醒,动作不似先前粗鲁。
他的唇,顺着她的脖颈一直滑到下面,手也不停地游蜂戏蝶。
不管心里多么厌恶,赵真颜居然真切地听见自己细微的呻吟。
再次契合的那刻,他的声音竟像一声叹息,如同一艘船终于抵进潮湿的港口。
随着她对他的一吐一茹,他在她耳边嗫嚅着她的名字。她微微蹙着眉,觉得自己置身风浪之中,而他竟是唯一可以抓住的,她在喘息之间回应他道:“颜昇……”
“在,我在。”两只手和一张嘴根本不够用,他不知道怎么去疼她才好,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颜昇……”她毫无意识地喊他。
颜昇加快了冲刺,当他的汗水再一次滑落到赵真颜脸上的时候,他看见她微张的嘴,情不自禁地低头吮住。与此同时,一直努力忍住的拥堵感,像被炸开的堰塞湖一样倾泻而出。
汗水和身体一起凉下来,赵真颜只有匪夷所思的感觉——她的身体竟然不听大脑的指挥,明明意识里是抗拒的,最终怎么变成了予取予求。
而颜昇已经筋疲力尽,躺在赵真颜身上不肯动,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为什么你要和别人……我不原谅你……”
一整晚的羞辱和疼痛刹那挥发,赵真颜的脸上浮现出被嘲弄的表情。
她只能看到他的头发,于是摸着他刺剌剌的头发说:“这就是你一直耿耿于怀的?”
颜昇没有回应,他已经睡过去了。
赵真颜费了很大劲才从颜昇的身体下面脱身。
起身时,她注意到床背后的那面墙——不知道是什么,但一枚枚地嵌在淡黑晶的玻璃幕墙下,闪闪地发着光,像是狼群的眼睛。
她没有细想,在离去之前,她听到鞋柜上他的手机在响,目光一瞥:杜衡。
她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线索模糊,于是带上门离开。
如果赵真颜留意那扇门左手边的大露台,就会发现,从那里看下去,正是对着他们曾经一起坐过的海滩,露台上可以远眺她曾经让他猜过的那些灯光。
如果她仔细看那些火花,就会发现小小的花面上,印着同一个年份——1985年。
如果她走进房间最里面的起居厅,会看见那已经是一间小小的练功房,把杆和镜子刚装好而已。
但她没有。
在这样一个不期而至、身心俱失的夜晚,赵真颜只是逃一般地离开了。
颜昇醒得很迟。
第一眼看到白花花的阳光,第二眼看到自己光着的身体,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酒精凝结成铅块,压得他脑袋疼。
当颜昇看到落在床单上的那根长发时,便什么都记起来了——
糟了,做了什么?
他一开始的不甘和怨恨,后来怕她离开的恐惧。
她一开始的石坚冰寒,后来的温香软玉。还有她,一直空洞破碎的目光。
颜昇都想起来了。
偏偏昨晚那群朋友还打电话过来开玩笑,“昨天还好吧,有没有‘下文’?”
“什么下文?”他只能装傻。
对方故意激他,“没下文?没下文你早说嘛。大哥我可要拍马上去了。”
第二部分第53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11)
“别胡来。”他知道他们也不是没胡来过,有时候出来也带着女学生,故而不得不阻止。
“呵,你还不招?看你昨天那醋劲!”
“招,我全招,她是我——女人。”颜昇急于结束对话。
“看吧,我就说关系不简单。大陈你输了!”那边爆发出夸张的笑声,在和身边人笑语几句后,又戏谑道,“怎么样,那跳舞的妞感觉不错吧?”
“我女人你问那么多干吗?再问我翻脸了!”非得这样,那边才悻悻地挂了电话。
颜昇在手机里找她的号码,却发现他根本没有赵真颜的联系方式。
他求救于袁阳。袁阳仍是冷嘲热讽,“我听说你跑福建工作去了?还想着我的话怎么这么管用呢,刚吼过你,你就乖乖去认错了。现在看来,你去那么久也没联系她,那你做什么去了?我听完刘颐跟我形容赵真颜这些年的情况,我火就大了。玩忽职守是罪,玩弄感情也是罪!”他好像已经忘了,当年是他说赵真颜玩弄了他的感情。
“别废话了,快告诉我,现在!马上!”
袁阳报了一串号码,还不忘叮嘱他,“你不是有主了吗?如果不能承诺什么,最好还是别出现。”
颜昇没等袁阳说完就按掉了他的电话,转而拨了赵真颜的号码。
电话通了他忐忑不安,电话没人接他坐立不安。
颜昇记不清自己打了多少个,一直到他的手机显示电量不足,对方也提示说“暂时无法接通”——没电了?
那当然是去学校找她。他记得她的学院,应该也能问到宿舍的吧。无论如何,他现在必须出现在她面前——道歉、认错,体罚也好。他本来是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却在酒精和嫉妒的夹击下,做了这样的错事。
他必须亲口告诉她,自己从家乡的省院调到福建省院,当然是因为她。
颜昇匆忙拿起外套,门铃却响了。
他刚过来几天,没有人知道他住这里。他头脑里的第一反应是——是她回来了?
颜昇在这个想法的促使下,一个箭步就跨到门边,拉开门,脸上是迟到的柔情。他想好了,这一次,他依然要抱住她,再不放她走。
门打开的时候,一阵风倏地钻进来,他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
门外站的,是杜衡。
颜昇明白了哑巴的心情——他满腔的情绪,在瞬间灰飞烟灭。
杜衡的身后,是3个大号行李箱。她自顾自地进去,环顾四周,道:“这房子不错啊,客厅、饭厅、起居厅,还双主卧,还看海的,看来你真准备长住下去了。”
颜昇站在门边没动,有些颓然地说:“我们不是说清楚了吗?”
“可我改变主意了。”杜衡带着一个等待邀功论赏的笑容,“我决定,不分手了。你去哪我去哪。你看,我把家当都搬过来了。你也太狠了,昨晚居然不接我的电话,我还是问了你妈才知道你住哪。”
她微笑着站定,似乎等着他的拥抱。
颜昇一直站在门边,他此时只有一件事装在脑子里,就是要去找赵真颜。因此他伸手把杜衡的行李提进来,说:“我有要紧事,你先在这里休息吧。回头我再陪你找酒店。”
颜昇顾不得杜衡已经杏目圆睁,他头也不回地冲进电梯。
4
赵真颜的手机开始被她调成了震动,然后又被调成无声。
从早上9点33分开始,那个陌生号码的轰炸就没有停止过。
但是她接了又可以说什么?
“我恨你!”抑或“我原谅你。”
关键是,她既恨不起来,也没办法原谅。
如果今天不是实习的最后一天,不是记挂着“有始有终”这几个字,她此时一定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
但来了还不如不来。
负责会务的姐姐望天长叹:“真颜,你把双面的材料都只印了单面!”赵真颜再按下复印机,发现又忘了把a3纸调回a4纸。废弃的打印纸越来越多,满地废纸堆积,一如情绪。废纸可以用碎纸机处理,颓废的情绪却找不到“碎情机”。
综合处有几份文件送签,赵真颜拿去给主任秘书。秘书给她指出来,“你是不是把两份文的签字页夹反了?”赵真颜一看,果然如此。可以算是她师兄的秘书说:“小赵,在领导身边,工作能力其次,工作细致第一。”赵真颜唯有点头,愣愣地不接话,弄得秘书一直在检讨自己是不是太严苛。
第二部分第54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12)
隔壁办公室的大姐大谈特谈其“海归”外甥,赵真颜听得恍恍惚惚,直到大姐把着她的手问:“怎样?”她还没清醒过来,嘴里含糊着回答说:“好,很好。”大姐素来把天下单身男女视为社会不安定因素,见此刻又要成功扫除两个,开心得脸上堆满“括号”。
开完会的小徐冲到赵真颜座位旁边,“你昨天带回去改的《全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未来三年展望》,写好了没有?下午要提交办公厅了。”她如梦初醒,“我……我忘在宿舍里了。”其实她根本没有改,此刻只有硬着头皮,为头脑里纷繁芜乱的想法疏导交通,开始“展望”。她的研究方向是偏宏观经济的,平时可以随意堆砌出大段冠冕堂皇的语句,但此刻一无头绪。
她看了一眼手机——那机器正被耗尽最后一点电量,屏幕霎时黯淡。
中午,赵真颜接到舍友打到座机上的电话。
“真颜,你上哪惹的风流债啊,一帅哥赖在我们宿舍不走。我欢迎他不走,可我没法在一个帅哥的注视下睡午觉。我能不能把你实习的地方供出来啊?”
“你在哪打的电话?”赵真颜听到那边声音细琐。
“洗手间。”
“如果你告诉他,你晚上就给我收尸。”
“呸呸呸……那他如果一直不走,我们晚上怎么办?你又去哪?”
“过了11点,叫值班的上来清人。”
“那你呢……”
“别管了,记得,不许说。”她听到有电话打进来的声音,迅速收线。
她拍了拍电话的叉簧,努力聚集起喉咙里所剩无几的甜美因子,“您好。”
赵真颜的宿舍在七楼,仍然倚山,却不是当年的那一处。
房间不大,四套床、桌、柜摆下来,中间的过道就有些狭窄。
颜昇个头高,一坐下来更显得房间局促,道路阻塞。于是他站起来,他的头顶正好高过上面的床沿。
赵真颜的床,比其他三个人的看起来整洁许多,床单上连褶皱都难得看到,带着还未散尽的洗衣剂那淡淡的清香。
颜昇的视线再往下看,是三排书柜。他随意抽一本《再造柏林》,书的235页折了一个角。这本书算是城市规划方面的经典书籍,外行是看不下去的。旁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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