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再有终南山 - 何处再有终南山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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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盲症。”

    他等着她反驳,她却没有。

    他又凶巴巴地问她:“你开锁的绝技是跟谁学的?”

    赵真颜知道理亏,老老实实地回答:“从前一起在艺术团的蒋佳。念书的时候,她有段时间发疯要学钢琴,又不想花钱去琴房排期,就自创了这个‘卡式开门法’。”

    “你都交些什么朋友!”他给她总结,“鸡鸣狗盗,口无遮拦……”

    这时,她听见他开了门。跟着走几步,到了楼梯。两个人摸索着爬了很久之后,又是一扇门。

    伴着沉闷的门轴转动声,晚风拂上了脸。

    随之而来的,还有重新出现的天光,灰蓝灰蓝的天光。大概快七点了吧。

    她迈出那扇门。水泥砖走几步就到了尽头,前方是连成一片的钢化玻璃。

    “是市民中心的空中花园?”她对玻璃的承重很是怀疑,开始驻足不前。

    “不是空中花园。我们现在在房顶上。”颜昇走得很快,已经离她有几米远。

    一听是房顶,她更加担心了。她知道这个屋顶是穹窿形的,蛛网结构的玻璃天幕。那意味着,整个屋顶不是水平状态,而是存在好几处倾角。会不会走着走着就滑下去?

    颜昇在十来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过来我这,这里是平的。”

    简直是胡说八道,他那里明显比她的位置高出半米。

    “我又不是蜘蛛侠,哪能在屋顶上到处跑?”她不悦道。她其实有一点恐高,把远处银行中心大厦和这里一比,就知道现在所处的位置一点都不低,滑下去不是开玩笑的。

    “很少看见你怕的时候!”颜昇看一看表,笑道:“不敢?怕的话就手脚并用。”

    赵真颜谨小慎微地问:“市民中心顶层的层高是多少?”

    “最小处18米,最大处293米。”

    293米。她的脚有一点发颤,生怕不小心踹破了玻璃,或者滑到边缘掉下去。

    “没那么恐怖。你没做过拓展训练吗?一些距离和角度放在高空中会被放大。你看我不是很容易就走过来了?”颜昇边说边故意踹了一脚玻璃面,“这个屋顶,100个你都能承受得起。”

    赵真颜脸色发青:“别踢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见她是真的害怕,笑着伸手向她:“胆小鬼,过来啊。”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声音也是。散发着神秘悠远的梦一样的气息。

    他显然是成功地蛊惑了她,不然,她没理由会忘了恐高这码事,尝试着向他靠近。

    不敢看脚下,只能半闭着眼睛,微微扬起头看着天空。

    星光月影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天空像深蓝色的丝绒,笼罩住整个世界。

    迈出了第一步。还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滑。

    又迈出了一步,竟然觉得自己像走在云门之上。她还像小霞那样大的时候,也对造型服装很挑剔。那会儿最喜欢《云门》了,因为跳的是立在云门之上吹奏飘飘仙乐的仙子,所以扮相美的忘乎所以。当时,舞美师用了四台鼓风机和大幅大幅的绸布,才营造出“云门之上,大风起兮”的感觉。而此时此刻,滑过脸颊的风,从来自四野八方,好像不是尘世间的风,而属于一个遥远浩淼的世界。裙裾被风撩到身后,如翻涌不息的云。她就好像真的走在云门之上。

    现在,她不那么怕了,快步走过去搭住他的手。

    他稍一用力,把她拉到身边。

    “咦,时间正好。别动……”他再看了一次表,飞快地绕到她身后,双手覆盖住她的眼睛。温热而潮湿的气息又一次贴上她的耳根,令她害怕继续被蛊惑下去。

    “搞什么呀?”她不安分的想摆脱他。

    他只能吓唬她:“再动我推你下去……别动……四……三、二、一。”

    数到“一”时,他松开了手。

    他的手拉像是拉开了魔法的幕帘。

    就在那一刹那,在他们的脚下,在这幢匍匐延展着的建筑体之内,万千灯火一齐燃亮,如同无数颗金黄凝润的水晶,镶嵌在大地之上,又像一条蜿蜒的星河,飘在天地之间。

    那光彩透过玻璃天顶打上来,映亮了他们的眼睛。

    “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漂亮?”赵真颜连问了两遍,只觉得美的不似人间。

    “今天亮灯仪式。我想了半天,才悟出房顶上是最漂亮的。这么多灯一起亮,再经过玻璃棱柱的无数次反射……”

    “你应该带相机。”她直惋惜。

    “照不到的,除非用飞机航拍。”

    她还是有些畏高,就着身侧的玻璃台坐下,他也跟着坐下来。

    脚下,车辆如萤而过。万丈红尘和空前绝后的璀璨光华。

    整个宇宙仿佛都甘愿化为一颗红豆。

    “看,我没骗你吧。”

    她取笑他:“你一定觉得浪漫吧,俗!俗气的很。”

    他悠悠地说:“跟浪漫无关。我是想说,有些东西,并没有你想得那么恐怖。你得往前走才行,不然就什么都看不到。”

    第十六章是怎样把一句话种进心里

    她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惨淡一笑:“孩子的事是我自作自受。其实每次都是,从小时候我走丢那次开始,到我向你爸告密我们在桂林,还有后来……每一次都是我错了。可你不知道的是,每一次我都很快意识到了,我都想改。

    她的笑容忽然有一丝俏皮:“你肯定都不知道,那个欠抽的、总爱迷路的人,会回来找你认错。你不知道,因为她回来的时候,你都已经不在原地等她了。每一次。颜昇,每一次。”

    她这番话几乎让他哽咽。他站起身来,面对着她。她坐的玻璃台有半人高,因此两人的视线倒正好平齐。

    “我去一趟北京,过几天就回来。”他看着她亮若星辰的眼睛说,“那时,我们就一块儿走吧,往前走。过去的都别再想了。”

    她捅捅他:“你这么快就忘了?屈志远病的有些重,要去国外动手术,我不能跟你走。”

    “如果他一直不好呢。”

    “那可能要过很久才回来。”她艰难地启齿,“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能丢下他。”

    “我觉得,你还真是欠抽。你信不信这一次又是你错了?”

    “嗯,我也觉得。反正我的人生就是无数个错误,再来一次也一样。”她尽量装着平静,两条腿晃来晃去。

    “不一样。”他历来不擅长说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顿一顿再接着说,“这一次我会等你回来认错。”

    赵真颜有一刹那的失神,旋即又笑了:“别傻了。去你的芬兰吧。也许再过年,我就只能在期刊上仰望你了。”

    “你不跟走我,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等着。”他像是开玩笑一样说着。

    “论固执,你天下第一。”她尽量轻松地说,“有时候我对着天花板数那些真正开心的日子,就发现每一次都是有你在场的时候。就像今天,本来我还挺伤感的,想着又要说再见了。可是你带我来看这么一场别开生面的亮灯。现在我坐在这里,好像把所有星星都踩在脚下面,想起天地洪荒什么什么的,就觉得那点离别简直可以忽略。真的,颜昇,和你在一起,不能再好了。”

    “可是,我不敢再要了。我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那么爱做错事,挑错道,活该受惩罚,可我已经有些……有些受不起了。那种过山车一样从云端到深谷的体验,我一点都不想有了。说实话,这两年,我过得很好。”

    他极力想在她的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但是没有,他难过地发现,她说的都是真的——她已经更倾向于把他从生活中排除掉了。

    “我了解。你的勇气来的太迟,又被消磨地太快。我会等你的,等屈志远好起来。”

    “别,千万别!”赵真颜似乎有些着急了,“因为我不会再回头了,错就错下去,我不会回头了。”

    这时,亮灯检验仪式已经完成。大概是电工班拉了闸门,建筑物里的灯火又在一瞬间熄灭。她的脸孔也陷进一个幽暗的深渊里,看也看不清。

    “你瞧我没说错吧,即使你带给我再绚烂的光,也有黯淡的时点。我不喜欢大起大落。”她说完这句,就站起来,朝着通向楼梯的那扇门走过去。

    颜昇跟在后面:“喂,慢点你看不清楼梯的。”

    “慢慢摸索,总能走下去。”她真的没有回头。

    第十六章是怎样把一句话种进心里

    【我用电力十足的眼睛望着广播室的地勤小姐,可怜巴巴地说:“就播一遍不行吗?万一小孩丢了怎么办?

    “播半遍都不行!”大概我不是她的菜,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除非我们领导同意。再说,你又没说清楚是哪个服务台?”

    真是天助我也,内务区走廊上就是机场公司的宣传橱窗,他们头儿写的“三八节”寄语和签名一应俱全。依葫芦画瓢地搬上签名,我还咒骂了一句,什么头儿啊,字写得和春蚓秋蛇一样,难看得要死。

    地勤小姐看到领导的批条,不情愿地开了麦克风,飞快地播了一遍:“赵真颜小朋友,赵真颜小朋友,你的家长在服务台等你。”

    我愉快地和她告别,然后出门在意见簿上恶狠狠地写下“9303号地勤服务态度恶劣,应该好好教育批评”的字样。

    打电话给他:“你到了没?我飞机都要起飞了,你送机的还没到,像话吗!”

    “正在停车。”他对我永远是不耐烦。

    那就好。我说过要送他一个礼,也算尽心尽力去做了。胡乱指了很多次古墓,但愿这次功德圆满。

    最后我还是坐火车走的——飞机太贵。上车后我一摸口袋,发现两样东西忘了给她。

    一个是我们那的特产,华山松的松香。一个就是那天掉到下水道的签。

    “伐木不尽根,来年复尤生。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

    这支“伐爱”签给不给都行,松香倒是个好东西,只怕她不识货,算了,也不给了。

    再回头去找她,白浪费了一张火车票。

    还是回终南山要紧,出来久了更加惦记山里的好空气。我掏出ipod,想和来时一样,听一路的歌打发时间。

    可是怎么按都没动静。

    使劲吹气、摇晃,死命敲打,都没用。

    邻座的小女孩看不过去了说:“叔叔,没电了。”

    没电?这怎么整。那小子也没给我充电器啊。

    于是,一路无话。】

    (九十二)

    演出过后那几天,她一直在收拾东西。无意中找出杜衡快递给她的那枚戒指,倒教她十分为难。当时她把指环曾经套在手指上,果然不大不小正正好。只是,那又怎样呢?

    她通过谢俊要到陈抒妙的电话。恰巧抒妙正在此地筹备一个海峡两岸的交流展,赵真颜便邀她一起出来吃茶点。两个人聊了1、2个小时,五花八门的内容,从不冷场。

    通过那次在机场的相逢,她就已经看出来抒妙是对颜昇有意的。人和人讲眼缘,她非常喜欢陈抒妙,也真心希望从此可以有人照顾颜昇。只是这乃是她自私的想法,不能与任何人说。聊了几句,她有意无意地说:“颜昇可能只是比较慢热。”

    “呵,你想叫我跑耐力跑?”抒妙随即低头笑了:“有人的心里尽是前朝旧事,我可没有精力去收复失地重整山河,即便改朝换代成功了,还要小心谨慎时不时掀一场文字狱去警告他,喂,不许想那位赵小姐……”

    赵真颜被逗得哈哈大笑,真心恭维说:“你实在是有趣。”

    临别时,赵真颜拿出那枚指环,只说是礼物。抒妙不知其中奥妙,欣然接受,礼貌地当着赵真颜的面戴上,又说:“这指环会不会教人家想错?误以为我订婚?我能不能配一条链子,当做吊坠?”

    “都可以。”她看着抒妙掌中的指环,心想,即使是一枚戒指,要完成它的使命,要走对路,都那么不容易,何况是人?

    安排好一切事情,她忽然接到王玟霞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是本地的区号,于是问道:“表嫂,您过来了?”

    “是啊。颜昇这几天总在忙,你过来陪陪我好吗?”

    赵真颜有点为难,但人家这么明白地提出来,不去总归不好。

    幸好离得近,她放下手里的事,换了件衣服就往颜昇的公寓走去。开门时她才想起来没有带什么见面礼,十分抱歉地说:“表嫂对不起,我急着赶过来,忘了买点水果。”

    “不用不用。颜昇和我说了你最近忙着看护病人,还准备出国,想必是很累的。能抽空过来,我就很感激你了。”

    “您都知道了?”

    “嗯,颜昇忽然说不去芬兰了,我想,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才让他做了这个决定。”

    赵真颜不禁面有愧色:“其实我都和他说明白了,表嫂您也劝劝他。岂能因小失大。”

    两人说了这几句话,还都是站在门厅里说的。王玟霞并没有请她落座的打算,反而很突兀地问:“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赵真颜吓了一跳,心虚地说:“来过一两次吧。”

    “有没到里面看过?”

    “没……没有。”

    “那你进去看看。”

    这算什么邀请?参观装修?可这房子至少也装修了好几年了。

    她一向在长辈面前恭顺,只好顺着她的手势往里面走。王玟霞却没有跟上来,只是慢慢坐进沙发里,沉闷地说:“从起居厅开始,好好看吧。”

    她一边纳闷一边走到走廊最里面。一扇门挡在眼前,她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房间,再料不到是起居厅改装的。推开做了厚包的吸音门,里面安了一整面墙的黑晶镜和一段把杆。这倒让她很意外。他是给她装的?她从前无时无刻都惦记着要压韧带,背书也要把脚搁到柜子上,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敢多想,她阖上门出来。王玟霞远远地指挥她:“去主卧看看。”

    她后来两次来颜昇家,都是刻意回避主卧的。那晚之后,她再见到游珊珊,还认真地跟她说:“不是胡萝卜插鼻孔里的感觉。”把游珊珊笑得直捶桌子。

    大白天的,像狼群眼睛一样的墙倒不那么诡异了。原来是无数的火花整整齐齐地码在玻璃后面。每一枚火花右下角,都标着同一个年份——1985。他俩收集的火花不是都由她保管,后来被她不小心弄丢了吗?怎么他还留着这么多。

    火花墙和天花板交界的那道线上,挂了一个样式古怪的“日光灯管”。仔细一看,又不是灯管。床头柜上有一个长的笨拙的遥控。她试着按下按钮,两米见方的白色幕布像摊开的卷轴一样贴着天花板徐徐展开。

    她像是有点明白了。念大学他来的那次,他问过她人生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躺在床上看电影,看到自然睡,睡到自然醒。当时她随口答道。想不到他真的照办了,利用投影,实现了躺着看电影的想法。

    如果这房子像杜衡说的那样,是在他调到福建来的时候自己设计装修的。那么,他还真的为她考虑了很多。他当时是想和她共同生活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因为他曾真心实意做了很多,因为他后来并没有和她说。

    第十六章1

    打开投影和放映机,“nountryforoldn”几个字打在头顶的幕布上。

    《老无所依》?他的口味变了,从前他只喜欢看无厘头的喜剧片。

    她走出这间卧室,不再参观其他房间,而是面对着王玟霞坐下,吸一口气说:“表嫂,我——”

    “我知道你比颜昇还固执。”王玟霞似乎不想让她好好说话,“我上午去看过小屈了,连他都说,不能拖累你……”

    “我没有那么高尚。”赵真颜也急着抢白,“我又不是特里萨修女,我没有那么高尚。他毕竟是我原来打算嫁的人,现在这样了……”

    “你这是同情还是爱?”

    “都有吧。反正我看他放弃治疗就觉得特别难受,不希望他再离开。”她倒是坦率,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那颜昇呢?他怎么办?你知道五年前他决定过来这边时,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妈妈,以后我不能常回来看您了,爸爸不会同意的,但我必须去找她……他还说,他觉得特别自豪,因为这套房子是他用自己赚的钱买的……我当时真心酸啊,他离开父母那种舍不得就只有一点点,其余的都是高兴。他是笑着说的,他说妈,那房子是我自己赚钱买的,我想让她过得好一些,又不能用爸爸的钱,爸一定会把我扫地出门,你就当我不孝吧……”王玟霞至今都有一点咬牙切齿,一声声地质问她,“这就是我那没出息的儿子,他呢?你走了他怎么办?”

    赵真颜知道再多留一会儿,眼泪一定是止不住的,慌里慌张地告辞说:“表嫂,走前还有很多事要办。我改天再来吧。”说完,别过头就快步走到电梯间。

    走到花园里,脚步却放慢了。她仰头去找,一样的外观让她辨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层。她于是一层层数上去,数了很多遍,才找到那个曾经在他梦想里也属于她的房子,泪水终于还是溢了出来。

    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他曾想过连至亲都舍弃。他那么傻,以为只要离开家,那些亲缘代系,就不会再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只怕连他都没想到,真正的阻碍竟然是他们自己。

    (九十三)

    直到她出发那天,颜昇都没有再来过一个电话。

    按照他从前的性格,势必是会来找她的。因此她甚至向屈妈妈提出来,自己单独去机场。可是没有,他没有过来送别。

    他放弃了当ox合伙人,似乎是在默默实践他的承诺——不论多久,在原地等她。可是,他吝啬于为她送别。

    在确认了所有插座都拔掉,所有食品都扔掉之后,她带上了门,拦下一部的士,去了机场。

    走进机场大厅的时候,她并没有一眼找到屈志远他们。反倒是一个孤零零的孩子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个小女孩看起来比满意大两岁,穿着bubbery的经典格仔裙,卷卷的头发束在一个小熊发箍里,眼睛里流露出紧张和害怕的神色。

    她下意识地走上前去:“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大概是忍了很久,见终于有人主动来问她了,再也止不住地抽泣起来:“我妈妈,妈妈不见了……”

    赵真颜宽心了不少,毕竟大人走丢比孩子走丢好办多了。

    她掏出纸巾给小女孩擦眼泪,耐心地引导她:“你妈妈是在哪里不见的阿?”

    “楼下,肯德基。妈妈去买吃的,要我在坐位上等……就……就不见了……”

    赵真颜立刻牵着她的手,走向通往到达层的扶手梯:“阿姨知道了,你比妈妈懂事,上来找妈妈。可你这样乱走,妈妈反而找不到你了。”

    小女孩很听话地让赵真颜牵着,一边问:“那我们去哪儿?”

    “回你们走散的地方。”她握紧那只柔嫩的小手,“妈妈一定还在那里等你。”

    走到kfc,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妈妈正焦急地和店员交涉,见到女儿被领回来了,跌跌撞撞就跑过来一把抱住女儿:“可着急死我了!”又连声对赵真颜说:“谢谢,谢谢你。”

    小女孩找到了妈妈,脾气也上来了:“妈妈你跑哪里去了?”

    “我一直在店里啊,kfc的姐姐说可以送你一个公仔,妈妈就在旁边挑阿。”

    “我还以为你上去坐飞机了。”小女孩拿到公仔,也就不再和妈妈计较究竟是谁走丢了的问题。

    其实现实多是这样,明明还在同一个地方,因为看错猜错,就生生走散了。

    赵真颜见没自己的事了,悄无声息地走掉,复又走到出发层,打电话给屈妈妈。

    原来屈家三个人已经等了好久了。离航班起飞时间不到20分钟,论理是不能再办理登机的。屈爸爸打了一通电话,就解决了这个问题,柜台小姐和蔼可亲地给他们换了登机牌。

    屈志远一直默不作声。见赵真颜换了登机牌,才轻轻地说:“有那么一会儿,我真希望是你后悔了,不来机场了。”

    赵真颜俯低身子,在他耳边说:“那代表大部分时间你还是很紧张的。来,我推你进去。”

    屈志远这半年都听不得“我推你”、“我抬你”,所以屈妈妈闻言一惊,生怕又惹恼了屈志远。但马上,她就发现她多虑了,因为赵真颜的确是很有办法,只听赵真颜笑着继续说:“现在我服侍你,等你好了,我也要享受一把,你推我回来!”一番话,既有情有义,两不相欠,倒真叫屈志远松了眉头。

    (九十四)

    进到贵宾厅,服务员反而告知他们,飞机延迟了,建议他们不忙登机,在贵宾厅休息毕竟舒服很多。

    赵真颜替屈志远翻着花哨的d杂志。她已经能捕捉到他的目光的指向,准确地判断他是否看完。

    正是午后,空气因为略微的困意而显得凝滞厚重。

    连着几天没睡好,困意乘虚而入。

    空荡的候机厅、黏稠的时间、微微的倦怠,这一切慢慢将她胶着,头脑渐渐放空,她开始就着屈志远的轮椅扶手,打起盹来。

    屈志远怕吵到她,就由着她按这种别扭的姿势小睡。

    就在她似梦非梦、神思恍惚的时候,广播里忽然响起寻人启事。

    她瞬间惊醒,一直到那条寻人广播结束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望望屈家三口人,又看看自己的行李箱,在确定眼下的时间和地点。

    在四面磨砂玻璃包围着的安静空间里,她仿佛听到这样一句话:“赵真颜小朋友,赵真颜小朋友,你的家人在服务台等你……”

    一定是听错了。这又不是超市,这是机场。要念她的名字也是飞机快起飞而她未登机的情况下。

    她无助地问屈志远:“刚才有播寻人启事吗?”

    “好像是有。”

    “是我的名字吗?”

    “没太注意。”屈志远如实回答。

    屈妈妈见她满脸惊惶,安抚道:“我们这听得不是很清楚,应该不是你吧。登机会有服务员提醒的,要广播也不会只念你一个人的名字。”

    赵真颜想想也是,难道真听错了?

    可那句话又真真切切。

    “赵真颜小朋友,赵真颜小朋友,你的家人在服务台等你……”

    她还有家人吗?如果有,也只有那一个。

    想起前年他们一起逛超市,买面条和猪脚时,他曾跟她开玩笑。那时,换气扇拼命鼓风,橘黄|色的降价招贴在头顶上跳着舞,日光灯一排排一列列,生怕里面的气氛还不够热烈。收银台前排了长队,广播里在滚动播放着生姜白菜香蕉的最低价格,间或还来一句面包新鲜出炉。她因为忽然看不到他而有些着急,就听见超市喇叭在没命地重复:“赵真颜小朋友,赵真颜小朋友……”

    这些事情她平时是很少回想的,凡与他有关的一切,她甚少回忆。如今一翻出来,细节历历在目。

    她只觉得时间都黏稠住了,慢下来,静止下来。

    然后,有一个醇厚的声音从心底向外扩散:“小姑姑你真的醉了,我几时走过?我一直都在。”

    那是他的声音,确定无疑。但为什么不是在耳边响起,不是在广播里响起,却是从心底里响起来呢?

    她觉得头痛欲裂,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是喝醉酒他留下陪她的那次么?她根本不记得他何时说过这样动情的话。

    屈志远见她呆立在那里,于是轻轻唤她:“真颜,不如你去问问服务员,是不是真的有人找你?”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拢了拢头发,轻轻按住屈志远的手,说:“没事,我可能真是听错了。”

    这当儿,服务员进来说他们的航班已经可以登机。

    赵真颜立刻走到屈志远身后,握住轮椅的推手,说道:“我们走吧。”

    穿过那条长长的登机甬道时,地面上的金属防滑颗粒震得轮椅一声声响,降落的飞机正撕心裂肺地尖声亲吻地面,机舱里各种声音汇聚成喧嚣而嘈杂的声浪……即便是这样,都没能阻止她再次听到那句话——因为那声音真的是在她心底里回荡。

    “小姑姑,你真的醉了。我几时走过……”

    她在空少的协助下把轮椅推进头等舱,又帮屈爸爸和屈妈妈放好随身行李,心里仍在疑惑——

    他是怎么样,把那句话种到了她的心里?

    如果此生能像从空中俯瞰大地一样,抽离回望过去的岁月,她只想回到拾火花那一天,在深冬薄雾曙光初现的早晨,告诉那个曾经什么都不怕的小赵真颜,不要任性地独自乱冲乱跑,再拜托像个小大人一样的他,不妨等等再走。又或者,回到她扔掉行李箱的那一天,告诉那个因为没有了孩子也丧失掉勇气的赵真颜,他需要的也许并不是门当户对并不是三姑六婆的祝福,她大可不必那样自卑。

    隔壁跑道上的航班正在起飞,飞机被地心引力死死地扼住喉咙,发出巨大的哽咽声。

    机身最后挣脱了地面,在她座位旁的舷窗里划过一道上行线。

    但她的喉咙里的哽咽却挣脱不出来,落回到心里,与他的声音汇在一起。

    屈志远将她的怔忪和难过都看在眼里,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真颜,下去吧。”

    赵真颜在他话音落下时才反应过来,抱歉地说:“你刚说什么?”

    她满脸泪痕而不自觉。

    “谢谢你点醒我。你放心,既然我下了决心,那么不管你在或不在身边,我都不会放弃治疗。现在,有人比我更需要你。”

    “别乱想了。”赵真颜压低声音,不想叫屈志远的父母听见。

    “如果你是因为爱而选择我,那我一定万死不辞地接受。可哪怕带有一点点的怜悯和歉疚,我都不会要。”屈志远似乎又回复成从前那个骄傲的男子,“你这辈子只会为一个人奋不顾身。”

    说完,他叫来乘务员问舱门是否关闭,滑梯是否移位,并简单地和父母解释了几句,请他们谅解。

    “把你的手给我。”屈志远简单而有力地说。

    赵真颜一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询问这个、支使那个,闻言木木地伸出手,握住他平放在膝上那已经没有知觉的手掌。

    屈志远笑着摇摇头,努努嘴。

    她懂了,将手贴在他的脸颊上。

    屈志远侧过头,用脸颊轻轻摩挲她的手掌,道:“你已经把欠我的都打包还了。我又不是放高利贷的,不需要这么多。等我回来见吧。”

    他眼神里的笃定和坚持,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她有一段时间信赖和依赖的。这一次,她同样选择了信赖。人们难免因为屡战屡败而臣服于某种未可知的宿命,她在屈志远向疾病臣服时,拉了他一把,现在他回报了她,同样拉了她一把。

    ……

    于是在那一天,颜昇并没有找到那个口口声声要求送行的卖地图的人。他走出自动门的时候,下意识看看腕表,这个时点他已记牢,是她那班航班的预定起飞时间。

    他这辈子哭的次数有限,所以泪一旦涌出来,自己都觉得很狼狈。

    有人递纸巾过来,他边谢边摆手——哭已经够丢脸的了,还要用纸巾揩来揩去?

    回头的时候,他竟然以为自己看错了。

    而她说的话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你不是说在服务台等吗,怎么跑到门口来了?”

    等他意识过来,就立刻紧紧拥住她,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他听见她闷闷的声音:“颜昇,我的行李、钥匙都跟飞机走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得收留我了。”

    ……

    自动门开开合合,人们进进出出。

    有人鄙夷地说:“公共场合这么热络,拍戏哪!”

    “那这个镜头一定补拍很多次了,怎么走一圈回来,还是这个姿势。”

    第一稿内容,权作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字数只能多不能少,就将第一稿一些还算甜蜜的内容放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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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你下班》

    越到临行前,越是兵荒马乱,颜昇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赵真颜有时大张旗鼓的做好晚饭,等不到他回来吃饭,就干脆开车又跑到他那里。怕打扰他,发短信告知就在附近,然后自己逛到商场打烊,再坐到咖啡馆关门,实在没地方去了,才上到他们那间大到吓人的开放式办公室,找个地方坐着百~万\小!说。

    等同事走光,颜昇会把她拉进自己的办公室,佯怒着让她在沙发上休息。

    赵真颜每次都却之不恭的靠在沙发上干瞪眼,以免惹他生气,但这天终于敌不过睡神朝她挥着小手绢,丢盔弃甲地倒在梦田。

    迷糊中,她觉得自己身体悬空了,努力在眼睛上撑开一条缝,只见自己连同毯子都被颜昇打横抱在怀中。

    “我们回家吧。”颜昇微笑的脸近在咫尺,“本来不准备打扰你了,看你睡的舒服,就想抱你上车算了。”

    他边说边用脚踢上门,走向电梯。眼睛舍不得离开她,手上始终稳稳当当,像是捧着一个“小心轻放”的物什。

    赵真颜怕他手臂吃力,跃身用手环住他的肩颈,把脸贴在他身上,问道:“不怕人看见?”

    “这么晚早就没人了。”颜昇用手肘碰下电梯按钮。

    “万一呢?”

    电梯门开了,他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进去:“那就说你扭到脚了,我英雄救美。”

    “滚一边去。”赵真颜笑起来。

    她的头发蹭的他痒,于是小声喝止她:“别动。”

    赵真颜偏在他脖子上呵气。他不得不压低声音说:“你再动我只能去封电梯摄像头了。”

    她一下脸红了,从他身上跳下来:“明天继续给你喝去虚火的汤。”

    两人只能开一部车回去,赵真颜死活要当司机:“你疲劳过度,为了我们共同的安全,还是我来开吧。”

    颜昇坐在副驾驶位上,好整以暇的欣赏她的侧脸,等她打完呵欠才说:“你干嘛非等着我下班啊,在家好好睡觉不行吗?”

    “你不觉得两个人一起回家的感觉很好?”赵真颜目视前方,“再说我真不放心你开车,怕你开一半睡着了。怎么样,姑姑我够好吧,明天继续来接你下班!”

    《五人蜜月游》

    颜昇真觉得人算不如天算。

    袁阳把那两人要去芬兰、顺便逛逛北欧四国的消息随口告诉了他老婆。他老婆坐不住了,以跟团走无趣又无力、蜜月游至今未兑现等理由,威胁袁阳,间接胁迫了颜昇,让芬兰那边重新出了邀请函,加上了他俩的名字。

    再后来,六一儿童节的一通电话,让赵真颜惦记起了满意,非要把她也带上。

    计划好的二人游,就这样无可奈何地壮大成五人团。

    袁阳的老婆倒是个极好的旅伴,年纪虽然轻,但从小耳濡目染经商之道的她,非常的抱团护短。有她在,简直像带了一个维权负责人。在飞机上,她就质疑“提供的餐饮怎么这么难吃”,把素来以机上餐饮闻名的汉莎航空贬的一文不值,金发空姐最后只能提供5份“椒盐卷饼+熏鲑鱼+茴香沙拉+热李子酥+软奶酪”全套头等舱饮食,才把商务舱这个难缠的女人搞定。袁阳老婆吵完后也懒得吃了,便宜了满意,一人双份吃的眉飞色舞。

    他们住在holidayn,她也试图给酒店找了一些麻烦事。满意都说:“阿姨,算了,他们听不懂你的英语。”

    袁阳老婆撇撇嘴说:“小丫头!别讽刺我。要不是你,我们才不会住到这里。”

    “啊?”满意在床上蹦达地挺欢。

    赵真颜含笑看着满意说:“假日酒店不收小朋友的饭钱,姑奶奶要节省啊,所以住这里了。”

    袁阳老婆满脑袋只有生意经:“节省才不住这!满意你一定要多吃,你吃得越多,我们好歹赚回一点。”

    颜昇正在想晚上三个人要怎么睡的问题,望着一塌糊涂的床,一筹莫展。

    袁阳猜到他的忿恨,乐得不得了,把老婆拖过来说:“飞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回房‘好好’休息吧,让那小丫头折腾他俩去!”

    门一关上,赵真颜一把将满意赶下床,再把床幔什么的整理好,问道:“你现在会自己洗澡了吗?”

    满意赶紧显摆:“会了,还会自己洗头发了。”

    赵真颜虎着脸道:“那还等什么,去洗澡然后——睡觉?”

    “舅舅睡哪?”满意虽然喜欢颜昇,但一到关键时刻,譬如安排睡觉领地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就好不含糊地把他排除在外。

    颜昇分外伤心:“没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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