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艳如玫瑰 - 今夜艳如玫瑰第8部分阅读
盯着我说,晓婵,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的形象、气质、性格,包括你玩世不恭的样子我都喜欢,我们难道不能做个好朋友吗?
老板,恕我直言,你是不是太急了?我翘起嘴唇徐徐喷出一口烟,含笑盯着那双铁灰色的肉泡眼说。你大概跟别的女人太顺利了,她们把你惯得像发情的公猪,见了女人就只想一件事情。是不是太俗了点儿?跟我这类大本美眉、白领小资,得玩点儿文化,玩点儿层次,玩点儿艺术感觉,玩点儿诗情画意,玩点儿死去活来。看来咱们还没聊透,你对我还很不了解。
男女之间不就那么点屁事儿么,有了感觉你就泡,有了快感你就喊,吴凯不屑地说。聊什么?需要我开什么条件?说个明白话。你要我办的,除了炸飞机、抢银行,我都会照办不误。这不是收买,是感情。他点着一支粗大的哈瓦那雪茄。
感情这两个字竟然从他嘴里吐出来,这让我有点儿恶心。
我说,你说过你不喜欢被收买的女人。我也同样,我不喜欢企图收买我的男人,只喜欢我喜欢的男人。
吴凯冷冷一笑说,我就不信你真的不喜欢钱!不爱钱,你跑到凯达集团来干什么?他颇带玩弄意味地看着我,就像看鱼缸里行将被吞噬的小鱼小虾。
我说,需要钱和爱钱是两码事。
吴凯说,好,我服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看我能不能做到。
我喜欢用智慧、力量和真诚把我征服的男人。遇上这样的男人,管他有没有钱,有没有权,有没有家,我都不在乎,我会主动扑上去,用不着他来收买我。
难道我不是这样的男人?你打听打听,全市人民谁不知道我吴凯!
你也许是,但对不起,我的感觉还没到位。你有魄力,脑瓜灵,会抓时机,敢于在改革时代弄潮,但是,孔雀在开屏的时候忘记它同时也露出了屁眼儿。
吴凯明白了我的意思,稍稍有点尴尬。他说现在“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不是我坏得还不够,所以你没感觉?
我说,不是你坏得不够,而是坏得还不够层次。比如,不管女人愿意不愿意,硬拉她上床,这种坏就太低级、太动物、太没文化。真正高层次的坏,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和魅力让女人想你、喜欢你、离不开你,有一种投怀送抱的渴望。
这么说,我得等你什么时候找到感觉,再来扑我?
我嘟起红唇,把一股蓝烟喷向空中,那姿势那表情一定特流氓特光棍特现代。我说,老板你想想,硬拉一个女人上床多没劲,听她在床上狼哭鬼嚎喊救命,你烦不烦啊?
电话响了。吴凯尖锐地盯住我,像在观察某种稀有动物。行,就谈到这儿吧,他说——那口气就像谈妥一笔什么生意——晓婵,你不愧念过大学,智商不低,不管说的真假,够水准,咱们慢慢处吧,你小心点儿,我吴凯想办的事情没有办不到的。
我求你的事得办吧?
当然。
门没锁。我一脚踢开五楼二室那扇门,雄赳赳闯进中厅,把围在桌边吃饭的阿兰、小q、红塔山吓了三跳。她们遭了电击般蹦起来,恶狠狠扑向我,三张嘴胡乱叫着死鬼、江青、胡晓婵、舍长、媚眼狐,你死哪儿去啦你还活着啊?六只手抱我捶我掐我拧我差点儿把我撕碎,乍一看好像四人帮起内讧了。
我嗅着房间里不洁的气味问,是不是又盗用我的香水了?
三个坏家伙哭丧着脸表示默认。
我说我跑到古长安跟秦始皇、唐明皇调情去了,你们为什么不给我打手机?两张惨兮兮的小白脸和一张同样惨兮兮的大白脸异口同声说,我们不想理你了!自从你当了高级白领、私人助理,就把我们全抛在脑后,也不回来看看我们。你整天山珍海味,瞧瞧我们吃的什么,比人民公社还惨!
我斜眼瞧瞧桌上,是丰盛的四菜一汤:拍黄瓜、酱黄瓜、渍黄瓜、炒黄瓜,外加葱花瓜片儿清汤。
进了原来与阿兰同住的那间屋,暗淡的月光仿佛久已无人打扫的一层灰尘。打开灯,我惊异地发现过去的我已经寿终正寝。北极狼画我的那幅捰体画被三条女恶棍端端正正靠墙摆在桌边,画框蒙一条黑纱巾,画中的我口衔一枝娇艳的红玫瑰,画前摆着一枝凋谢的红玫瑰,其含意不言自明。阿兰双手抱怀靠在门框上说,因为你毫无音讯,我们以为你被绑票了或被强犦了然后抛尸大海,吓得我们天天做噩梦,每天早晨都到画像前敬礼默哀。
我说,好好好,以后我天天在地狱门口等你们。
第三部分第3节:堕落从第七颗纽扣开始(14)
我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衬衫、丝袜、裙子、胸罩什么的扔得东一件西一件,一条皱巴巴的红色三角裤居然大模大样团在饭桌角上——内务显然比我任舍长时乱多了,水泥地也成了混浊的灰黑色——富有劳动人民好作风的红塔山最近显然背叛了本阶级。不变的是墙上的阿兰·德隆、刘德华、周润发、费翔、毛宁之类的小帅哥儿,横空而过的塑料绳上依然挂满花花绿绿的小物件。
你们现在还待嫁闺中吗?我问。
阿兰和小q斜眼瞅瞅红塔山,不吭声。
红塔山插入:
还是我来主动交待吧。
阿兰和小q是团员,对党员很理解很尊重,这个月她俩白天在一家电脑公司销售部打工,晚上与雄性的交往一般只限于酒吧、网吧、茶室、迪厅什么的,不到晚十时不回来,也就是说,她们把床和时间都让给我了。两周前的一个夜晚,孤独的我怀着一颗孤独的心,独自跑到海边去游夜泳,碰上几个野小子正围着一个女孩恶言调笑,那女孩吓得浑身打战,哭求不止。我是铅球冠军我怕谁,于是斜刺里大吼一声,飞身上去三拳两脚——那几个王八蛋居然把我撂倒了!正在危急时刻,只见一道黑影横空飞来,一个家伙出现在我和几个歹徒中间,他不吭声更不怒吼,只是横横胳膊伸伸腿,那几个野小子便横七竖八瘫在沙滩上,爹呀妈呀叫个不停。那黑影拉起我问,怎么样,没伤着吧?哦,还是一张很英气、很清爽的脸蛋。我说,没,没怎么。
女高中生抹着眼泪谢过之后,说不敢单独走路了,求我们送她回家。我和那棒家伙一块走了四五里的路程,一下就爱上了,这小子也爱上我了。他叫李海,小我三岁,腰粗我十公分,个子比我矮半头,是省举重队的尖子,据说在2004年雅典奥运会上有望当金牌得主。
这家伙死重死沉,身上的腱子肉硬得跟铁块似的。听说我是混血儿之后,他夸我的模样特像意大利影星索菲亚·罗兰。我说他除了个头儿矮点儿,特像美国动作片巨星施瓦辛格。我们俩一个金童,一个玉女,都是初恋。李海睡觉的时候爱把脑袋塞进我的胳肢窝,一只手抓着我的ru房。对弗洛伊德颇有研究的小q分析说,这小子爱上我肯定出于恋母情结,一问,他果然是个孤儿。
我们现在打得火热,甜甜蜜蜜,如胶似漆。我的手机每天早、中、晚定时来三次短信,都是他的情话和问候。正说着,手机又响了,显示屏上写着:想你爱你!这些天我的训练成绩大为提高,因为每次举杠铃,我都把杠铃想象成你!吻你抱你,我亲爱的小娇娘!
小q说,瞧瞧,连昵称都是“小娇娘”,不是恋母情结是什么!
媚眼狐不愧是江青,一眼就把小q看透了。她坐在椅子上抬腿踢了小q一脚,说你是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别老愤世嫉俗好不好?只要李海是真心,管他什么情结!接着她又从高级私人助理的理论高度,概括性地总结说,现在有一种不好的风气,在事业上是躺着的整站着的,在爱情上是站着的整躺着的。
阿兰大笑不止说,这话真他妈的深刻!
在久违的502室,我甩掉高跟鞋,三把两把扒掉板板正正的浅蓝色西服套裙和肉色丝袜,然后散开长发,把自己光光亮亮舒舒服服扔在床上说,滚他妈的四星五星,我还是怀恋这间小破屋,在这儿我想醉就醉,想爱就爱,想哭就哭,想北极狼就找他的车把一个蓝、一个灰的破自行车去,不必装疯卖傻、偷巧卖乖、扭捏作态,整天挂一副祝你幸福的笑脸给别人看,累不累啊!
阿兰嘻皮笑脸说,你天生就是个孽种,不安分,穷的时候拼命想富,富得腻歪的时候又想穷。不过物极必反是天下至理,五四风潮以后穷人特想上小姐的牙床,许多资产阶级娇小姐离家出走嫁给窑洞里的革命者,包括查泰莱夫人爱上守林人,都出自这种逆反心理。
纯粹歪理邪说!我说。
我叫三个女光棍一水水儿在对面床上坐下,然后从皮尔·卡丹手提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啪地扔过去说,我本打算支援灾区的,一看你们跟灾民差不多,吃青萝卜把脸都吃绿了,拿去买点红萝卜吧。
一个党员两个团员没吐一个谢字,厚颜无耻地立马把两千元劈了。
接着,我脱下丝袜,一边把指甲修成小巧的圆形,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本舍长正式通知你们,下周一打扮漂漂亮亮的,去凯达商贸集团报到。王阿兰同志任集团财务部出纳,赵桂芳同志任公共关系部职员,乔英同志任集团保安部保安员,三个月试用期内工薪八百元,期满转正后一千五百元,一年后月薪两千元,年节的小红包尚未统计在内。
三个家伙目瞪口呆。然后我好像突然成了刚刚大脚破门的马拉多纳、罗纳尔多什么的,她们同时扑过来热烈拥抱我,压得我直蹬腿儿杀猪般叫。她们笑得阳光灿烂,眼泪却不听话地往下窜。
在凯达地下时装城,在通向董事长兼总裁办公室的红地毯上,我悄悄警告她们,你们都知道,吴老板是很能干的人——包括干事业和搞女人,是当代中国典型的“红蓝铅笔”——大色棍,你们千万不要相信他的一脸正气。为你们的事我差点儿英勇献身,如果你们谁愿意跟他上床我管不着,如果不愿意就远着点儿,咱是大本,凭本事吃饭,得有点儿品位。
小q不愧天生愤世嫉俗,充满逆向思维,她不假思索就深刻地说,晓婵你不对,应该透过现象看本质,跟老板睡觉的女孩一般都是你我这样的人,来自社会底层却很有事业心,所以才肯以英勇献身的方式“参政议政”或“融资入股”。
第四部分第3节:堕落从第七颗纽扣开始(15)
一切像吴凯事先答应的那样,进展非常顺利。吴凯紧绷着石刻般的一脸正气,话语不多却彬彬有礼。他对三位大本“屈尊”到凯达集团就职表示欢迎,还特别阴险地强调说,当然,胡晓婵小姐对各位的介绍也起了重要作用。一般来说,我对胡小姐的要求是来者不拒的。刹那间,三道狐疑的目光刺向我,好像我来自哪个红灯区。
不过,没多久,王阿兰像白骨精发情似的格外马蚤动起来,两片红霞飞上脸颊,一双丹凤眼光芒四射,柔情似水,花容含笑,说话又响亮又娇媚,还不断用舌尖把下唇舔舔亮,并拧着纤腰不断为吴老板和我们续茶——在502室,她从未主动干过这类安徽小保姆或菲佣的活计——显然,她想让什么人注意到她有一个魔鬼身材和一双修长的腿。
小q也反常地亢奋起来,保养得很好的小手一会儿叠放在膝上,软软拧在一起(我估计高跟鞋里的脚趾都在不安地扭动),一会儿理理清汤挂面式的垂肩发,眼里也娇娇柔柔,不断向斜刺里射出闪闪烁烁的眼风。
所有这一切都因为空间突然充满一个年轻雄性的阳光气息——吴凯的儿子吴飞进来了,他拿了些票据来找他爸签字报销。
男孩的确很酷,高高的个子,宽肩细腰,皮肤白净,两道浓眉像小鸟的翅膀,一双细长眼睛散淡、单纯而又温和,漫着朦朦胧胧的光亮。上身是白色亚麻休闲西服,下身是蓝牛仔裤,足登一双耐克旅游鞋,一双长腿肌肉突起,结实而有弹性。举止透出一种体育棒子特有的潇洒、懒散和漫不经心。
吴凯让吴飞坐下,然后介绍说,我儿子13岁进了省游泳队,15岁破了百米蛙泳全省少年纪录,18岁破了百米自由泳全国纪录,后来训练时腰部受伤,不能参加比赛了,省里把他送到体育学院,今年刚毕业,几所大学都相中他了,要他去当体育教员,可我想把他留在企业里锻炼锻炼。
吴飞斜坐在椅子里听凭老子吹他的牛,没表情也没态度,只是懒散地扫了我们一眼。我发现阿兰似羞非羞微歪着头,半遮在长发里的亮眼含着妖气,以垮掉的方式勇敢迎了上去。小q则羞红着小脸,不时把情意绵绵的目光送过去,又收回到自己那双拧来拧去的小白手上。上大学这几年,小q把两手滋养得白白嫩嫩,柔若无骨,谁能想到这双手当年在家乡曾英勇无比,喂过猪赶过牛掏过粪,还跟野男孩嗖嗖抡过扁担。
这两个小妖精!“媚眼狐”这个名给我真是白瞎了。
出了门,阿兰卑鄙地跟我说,凯达这地方不错,就是英勇献身也值了!
媚眼狐:e-ail
收件人:北极狼
时间:1998年8月18日9时
现在我经常开着雇主的白色宝马(因为雷可的关照,我学车一周就把驾照拿到手了),长发飘飘风驰电掣。秦小多在车上时,我们像身份暧昧的香港大姐大在街上横冲直撞。我左手夹一支七星烟搭在车窗口,右手握方向盘,胸口吊着那枚狼牙,气质风度港透了酷毙了。
你还在蜗居中唱着古老的歌谣吗?还在继续没味地泡画泡书泡棋泡茶吗?还没找到肯收养你的纯情chu女吗?山口百惠说过,女人成为女人的价值,不在于她是chu女还是非chu女。何况现在找chu女比找处长还难——请你泡我,不要说爱我——网上们已经发出如此破罐子破摔的红尘宣言。
秦小多由雷可舒舒服服地养着,宠着,每天靠在床上泡在杂志堆里,看一本扔一本,看完了,地毯上像天女散花,全是花花绿绿的杂志。高兴时候逗逗宠物戴安娜,要不就上网找乐,到各个聊天室闲逛,跟各类虫子搭话调情。她拿一种鸡尾酒的名字“烈焰红唇”登录做了网名,把网虫们迷得天旋地转。
在豪宅里闷烦了,便开车出去兜风,去超市和名牌专营店刷卡,偶尔搓搓麻将,一周两次去健身房,一次去美容院,三次去豪门俱乐部游泳馆,周日带上礼物去看望爹妈,探视在贵族寄宿学校读小学的女儿小迪……其中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是与雷可幽会,其他时间其实就是等待呼唤。偶尔,她会让我开车,拉她去会会旧日的同学同事朋友,我则负责分发她的烫金名片,上面赫然印着丽多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h市广告协会理事之类的名衔。一个多月来我这个私人助理除了陪她到处作秀摆阔,无事可助也无事可理。
富丽大厦这只笼子里现在有了两只金丝雀。把这只弄进来是为了消除那只的寂寞,可现在有了两个寂寞……虽然金领小资,衣食无忧,香车豪宅,却像米兰·昆德拉说的,生命添了不能承受之轻。我真的烦死了,没事儿时就想上网冲浪灌水给你打帖子……
北极狼,我多怀念我们泡在一起的时光。记得吗?今年春天有一次我们百~万\小!说看累了,漫无目标地并肩骑车上街闲逛。我们决定,每到一个路口,就用石头、剪子、布的办法决定骑向哪个方向,就这样绕了大半个城市,下半夜才回到蓝色小屋。我累得不行,哼哼唧唧要你抱我上床。我好想好想那时候,无聊得那么单纯,那么快乐,那么宁静,那么无忧无虑……秦小多又在叫我,88了!
第四部分第3节:堕落从第七颗纽扣开始(16)
北极狼:e-ail
收件人:媚眼狐
时间:1998年8月18日10时
告诉你一个艳遇。
那个要跟我学美术的大二芭比娃娃不愧是军人的女儿,敢闯敢干,昨天下午居然拎着一条鱼三棵白菜五粒土豆,风姿绰约地哼着歌儿闯进我家。我正在读休斯的《新艺术的震撼》。她一进屋就笑盈盈说,白茫,你从抗洪前线回来了,很辛苦的,我来犒劳犒劳你,你看你的书吧,我帮阿姨干活儿去。接着把红色风衣和目瞪口呆的我一起扔在小屋,亮出小巧的粉红色吊带露脐装,钻进厨房帮我妈干活儿去了,洗菜剖鱼切肉,一双白嫩小手把锅碗瓢盆交响曲演奏得那么和谐动听,嘴里还莺歌燕语地跟我爹说,白教授,同学们都说听您的课一点不累,而且说您的英语带了一点奥尔良口音,听起来抑扬顿挫,有韵律感。
我探头出去看看,一时错以为这地方不是我的家,而是芭比娃娃的家。
我发现老爹面对她雪白的肩膊和波光潋滟的胸口有点犯晕,目光闪去闪回半径不足十厘米,还回到卧室把花白头发梳理了一下。
她的小嘴跟我妈更甜。阿姨您的气色真好……家里家外都靠您忙,也够累的了,以后功课不忙我就过来帮您。她还不断地夸我说,白茫的画真棒……白茫的知识面特广,学校里不少女孩子喜欢他……白茫平时话很少,不轻易流露感情,其实男人就应该这样子,沉稳……那天我跟白茫在咖啡店听音乐,聊了很久,我真的很喜欢他……白茫说他认识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子,不知道怎么办好。我说,他是自由的,每个女孩子都有美好的地方,我愿意等待,也更希望他幸福……说完她还哧哧笑。
哎哟,阿姨,您耳边有根白发,我给您拔下来好吗?
哎哟,白教授,您衬衣扣子掉了一个,脱下来我给您缝上好吗?
哎哟,白茫,少吸点烟好不,我给你沏杯茶喝吧。
爹妈眉开眼笑地留她吃饭。芭比娃娃跟我眨眨眼,竟然解下围裙大模大样坐在我爸我妈中间,眼窝里藏的全是坏笑。在忙着给我和爹妈夹菜、盛饭的同时,她还快快乐乐喝了两听蓝带、一听可乐。酒足饭饱之后,她优雅地捂着小嘴打了两个饱嗝,接了一个手机,跟我亲热地拜了一声,跟我爹妈热烈地拜拜了两声,说白茫我不陪你了,几个同学找我去网吧,然后拎起红色风衣,当着她教授和她阿姨的面,冷不防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一缕香风飘走了。
妈说,白茫,你认识这么个好姑娘怎么不早说啊?她比那个什么晓婵强多了,多勤快多开朗多有眼力见儿!
爹戴上老花镜,道貌岸然地拿起今天的英文版《中国日报》说,老大不小了,就别挑了,别整天和那个胡晓婵鬼混,这个姑娘蛮不错的。
我只有说不出的垂头丧气。我说我根本不认识她,不不,认识是认识,可不是……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嘴特别笨。
今天中午,芭比娃娃把电话打到我的画室。听得出她很快乐。她说,喂,白茫,我当你家儿媳妇够格吧?
我说我对你的勇气和才华深表钦佩,你应该找张艺谋去,自我推荐当他的女一号,肯定能把巩俐或章子怡顶趴下。
芭比娃娃咯咯笑了半天说,苦命的白茫同志,有了我的模范表现,估计别的女孩再想进你家门当儿媳妇就难了,我将是老太太(这回不叫阿姨了)抹不掉的记忆和国标级儿媳……也许你会因此在情场上白忙一场,打一辈子光棍。但这出小品不是我个人的主意,而是我们系连我在内共八个坏女孩经过两次卧谈会,共同密谋策划的集体杰作,以此惩罚你在梦非梦咖啡馆的冷酷和对我的伤害……
另一个美眉抢过话筒说,告诉你吧,我们还在纸上画了个小人儿,写上你的名字,把它贴在飞镖盘上,我们互相比赛,看谁能扎中你的心脏!
我说,感谢美眉们的丘比特之箭,谁扎中我,我一定和她ok。
芭比娃娃说,可惜都没扎中心脏,倒有几只扎到你尿尿那个地方了,全寝室一片欢呼,说把这个性冷淡的家伙武功废了!
一片混杂的银铃般的笑声,电话挂断了。
晓婵,我以为人生最紧要的法则是,逮住一个机遇就把它吃干榨尽。没本事没恒性的人才不断选择又不断放弃,身后丢下的永远是碎屑和半成品。我建议,如果你不愿意陪着秦小多醉生梦死,那么就动员她出山,把她挂名的丽多文化传播公司做起来。她有雷可和吴凯做后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是轻松一个小动作么。
ok之极!北极狼的建议非常非常正确。
美人计、空城计等三十六计我都玩遍了,为什么不玩一把“草船借箭”呢?躺在堆满雪白泡沫的浴缸里,我想。驾丽多公司之船,借雷可权力之箭,然后……然后怎么样暂时不能披露,锦囊妙计到关键时候才能打开。
总之,披上浴衣姗姗步出浴室时,我认为自己绝不是聪明过人,而是聪明绝伦。我再次对我本人胡晓婵佩服得五体投地。
狐狸成精后,就该钻出洞口去窥探世界了。
第四部分第3节:堕落从第七颗纽扣开始(17)
秦小多是爸妈看芭蕾舞《红色娘子军》结出的果实。
小时候,父母看她活蹦乱跳,一双大眼睛水一样灵动,便送她到少年宫学跳舞学唱戏。8岁时,李铁梅阿庆嫂什么的就成了她的拿手好戏,唱起来活灵活现,声情并茂。小多说,爸妈把我宠得刁钻蛮横,可也有个好处,就是遇事拔尖儿抢上,心气儿高,不服人。她说她从小就没有春夏秋冬的记忆,没有玩洋娃娃的记忆,她的一切时间都投给了练功。性情和善文弱的爸爸太疼她了,她也爱爸爸。成年累月,爸爸陪着她吊嗓练功,她为了让爸爸高兴,也就玩命地练。
海滨城市的冬天,阴冷得像猫咬手,凌晨4点天还黑着呢,爸就走到她床边,细气细气地叫,宝贝儿,起来吧,该去练功了。她发个愣怔就跳起来,和爸爸到海边或山上吊嗓,一声啊一声咿地喊,开始还不行,像小鸡的尖叫,后来渐渐就能听到辽阔而亮丽的回音。然后是练功,正腿、旁腿、片腿、十字腿(脚尖踢向太阳|岤)、盖腿(脚尖由外向内踢)、串翻身、圆翻身……
天亮了,雪花飘了,爸爸打开录音机,看女儿跷着脚尖,在雪地上跳《白毛女》,“北风那个吹呀,雪花儿那个飘呀……”爸爸冻得咝咝哈哈,不住跺脚搓手,眉鬓全是霜,却笑得流泪了,然后把女儿紧紧包在棉袄里暖和着……
秦小多不是一天这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天天这样。
晚上睡觉,她要爸爸把她的一条腿用带子绑在床头上,她抱着这条腿睡觉。姐姐心疼得直流泪,说你不痛啊?她说不痛不痛,像抱个洋娃娃。每个女孩都有过洋娃娃,而秦小多的洋娃娃就是她的腿。
小多说,为京剧艺术我几乎牺牲了一切,童年的欢乐,少女的活泼,怀春的梦想,爱情的甜蜜……在这条道路上,我记住了老师那句挂在嘴边的喊叫,撒手闭眼,走!一年到头,我腰扎板带,穿练功服大跑裤,从不知道穿漂亮的连衣裙是什么感觉……
京剧界许多女演员为了成角儿,把爱情看得很淡,不惜嫁给自己的琴师、化妆师或打鼓佬,无论他们长得多丑。为什么?他调高半个音或打错一个点儿,满场倒彩儿就哄起来了。我也这样,最初我发誓,不在剧团里挑大梁、唱头牌就不结婚,看别的女孩子整天风花雪月地谈恋爱,我还偷着乐,你们谈去吧,将来的舞台肯定是属于我的!但岁数到了,人漂亮,嗓子亮,扮相也美,男孩子苍蝇似的整天嗡嗡围着我转。我化妆时,他们有事没事总往我那儿跑,瞅着镜子里的我啧啧赞叹,瞧这小扮相,真想亲一口!这个邀你看电影,那个请你逛公园,他塞巧克力,你送鲜花……有时练完功换衣服,一摸口袋七八张纸条,搞得我心烦意乱。即便不为爱情,为艺术也得赶紧找一个,断了那些小色狼的花心!
有一天,我突然宣布要同张力结婚,剧院上下无不大吃一惊!一个花花朵朵的小美人儿,怎么看上这样一个平平常常、不显山不露水儿的男人?
张力是剧院里搞舞台美术的,长相说不上丑更谈不上英俊。但他做什么像什么,特专心,手极巧,我喜欢他是因为他为人忠厚质朴善良,干的多说的少,是全院男孩中惟一没给我写过条子的。我练功时,他常坐在台口那儿看。他明白戏,我需要刀枪剑戟什么的,不用说就掷过来。累了搬来凳子,渴了递杯茶,从不说话,好像我是他朝夕相处的妹妹,亲情都在平平淡淡里含着。我很感动,同时我深知,要搞艺术也需要这样一个人,越普通越平凡越好,这样他才能全心全意支持和帮助我成功。
那年春节,大年三十儿晚上,外面下着清雪,我没回家,在台上练功,正练得起劲呢,有人冷不防从后面踹了我一脚,我一个趴虎扑在舞台上,回头一看,竟是张力。
你干什么你!我气得一跃而起,朝他猛扑过去。
张力眼里含着泪,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喊,他妈的秦小多,你疯了?知不知道今天大年三十儿!然后他说他豁出年不过了,我练到什么时候就陪到什么时候。
我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只有爸妈对我这样呵护得无微不至,看似平常小事却血脉相连,深情透在骨子里。我抹着眼泪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想了一会儿。我突然发现我特别需要他而且离不开他了。我说,张力你对我是真好假好?
没想过,张力闷闷地说。
你有女朋友吗?
张力说,有,刚处了两个月,我姨给我介绍的。
我说,你把她甩了吧,想跟我好吗?想跟我好我就嫁你。
张力吃惊地张大嘴巴说,胡晓婵你……别拿我开涮!
谁拿这个开玩笑!
那那我谁都不要,就要你……可我行吗?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那儿放声大哭。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恋爱结婚是人生多美好的一件事啊,可当时我为什么抑制不住只想哭?
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刻在后台立柱上的那副楹联:
八千场秋月春风都付与蝴蝶梦中琵琶弦上
百五幅金筝檀板尽消磨桃花扇底燕子灯前
第四部分第3节:堕落从第七颗纽扣开始(18)
第二年我们有了女儿小迪……
现在张力在哪儿?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离了。秦小多眼里一片黯然。
为什么?
也许是我的错,小多沉思地说。我这个人从小被老来得女的爹妈惯得蛮横刁钻,又傲又倔,遇事儿不管不顾,一门儿心思只会练功排戏,只想凭本事和功夫吃饭,不会给头头儿送礼,不会在领导面前撒娇发嗲,更不会像别的乖巧学生,把老师服侍得水光溜滑,滴溜儿乱转。剧团另一个女孩练功不如我刻苦,但条件不错,人也聪明,嗓子扮相都挺有台缘儿。她最大的优点是会来事儿,会包装自己,一堆人中如果突然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那准是她的。我在台上闷头练功的时候,她也许正在院领导办公室响亮着水萝卜一样的清脆嗓子,明眸流转,谈笑风生,手舞足蹈地逗领导乐呢……那几年,省市搞了几届京剧青年演员大赛,她拿了第一,各媒体就大张旗鼓地鼓噪宣传,图片录像专访侧记花絮什么的连篇累牍。要是我拿了第一,报纸就那么几行,电视新闻镜头里一闪,然后一切烟消云散。在各种大场合抛头露面的还是她,好像拿第一的仍旧是她而不是我……
有一年春节,剧团公演《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初一晚上,市里各级领导、社会各界名流、报纸电视等各媒体都来,这显然是主演出影、出声、出名的好机会,初二以后就是老百姓的专场了。剧团领导照例安排那女孩做a角,初一登场,用新行头;我做b角,初二登场,用旧行头。这样的安排偶尔一次还可以,可年年如此回回如此啊!为艺术为京剧,我和爸爸和家人付出何等沉重的代价,我放弃了童年放弃了青春放弃了爱情放弃了人生几乎所有的快乐,像苦行僧一样把自己扔在舞台长明灯下,扔在那块灰突突的红地毯上流血流汗流泪……
我愤怒得近乎炸裂和崩溃。我不顾张力的劝阻,穿一身汗透千回的练功服闯进领导办公室。我这样的情绪和性格,谈的结果可想而知,那位胖胖的领导气得眼珠子血红,大肚子风箱似的呼呼响,他像挥舞旗帜一样挥舞着大拳头跟我吼,秦小多,你狂什么狂,你爹妈宠你我不宠你!我知道演员是吃青春饭的,我知道你是金子,埋你两年行不行?就是不用你,怎么着吧!
以后的过程我没有记忆了。
后来,院部秘书悄悄跟我说,秦小多这回你的武功用到地方了。她说,当时我猛一拍桌子,桌面的玻璃砖应声而碎!与此同时我脚尖在地上一弹,飞身而起,跃过并排的两张桌子,跳到胖领导身后,说时迟那时快,我端起桌上一大茶缸热水,拽着领导的衣领全扣了进去……
据说那位院长后背起了一片大水泡。
秦小多的精神几乎崩溃了。
她回忆说,事后我大病一场,躺了将近半个月。我的心情和脾气变得特别坏特别糟糕,而且添了头痛的毛病,一激动脑袋就像要炸裂一样,眼睛都睁不开。
在剧团,我不再练功排戏了,练那个劳什子有什么用。没事儿我就往海边跑,孤魂似的在沙滩上游荡,回到家就跟张力发神经。从小我已经养成只练功、什么家务活儿都不干的恶习,现在事业一片空虚,心情愈发恶劣,在家里竖草不动,横草不拿,瞅谁都不顺眼,摔碟砸碗,扔东踢西,一向对我低眉顺眼的张力忍不住稍一回嘴,我就疯了似的号啕大哭。每天早晨一醒来,你猜我最想干什么?跳楼!心想只要打开窗户,纵身一跳,什么事情都一了百了。现在回想,那时候的我肯定患了抑郁症,那样子真丑真可怕……爹妈担心我疯掉(我们剧团有个很有才华的女孩因为这类原因,再加上恋爱不顺,真的疯了),劝我好好休息一阵,多会会朋友,多到社会上走走,把心思放宽一点……也许是命中注定,进入九十年代,京剧突然走了下坡路,观众只剩下一些颤颤巍巍的老头老太太,我暗暗窃喜——谁想在这个舞台上大红大紫都不可能了,连那些不识谱的狗屁歌星都不如。
我想忘却过去。我想释放自己。我想找回损失。我想填补空白。
当我拧着小蛮腰,亮一双大杏眼怯怯走到社会上,我突然发现,五光十色的新生活是我全然不认识的。名流名车名表,金钱权力爱情,帅哥酷妹大款,男人疯狂地玩弄着这个世界,女人贪婪地吮吸着这个世界……
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生活有个好处,就是把我的抑郁症治好了。
我不信我永远是个失败者。我招展着自己的全部美丽,自信地走向社会大舞台。豪宴上,新贵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放声歌唱;舞会上,绅士淑女们呆呆看着我在探戈、波尔卡的旋律中双腿似剪,翩翩起舞。我一笑百媚,一歌千金,款爷们以与我同进同出、同饮同舞为荣。在饭店、舞厅、咖啡馆,男人眼巴巴痴望着我的美眸美腿,无不臣服在我的脚下……
想想真好笑,这帮有点臭钱的狗男人千方百计讨好我,并且愚蠢地、不约而同地运用同一种公关程序拉我下水,第一步是吃饭喝酒跳舞,第二步是进歌屋唱卡拉ok,第三步是去海岛度假村玩海,第四步是送几件金银首饰,最后一步是含情脉脉地说我是他心中的最美最爱,想吻我,我们做个好朋友好不好?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弱智了,怎么全是老一套,能不能来点儿让我心跳的新花样啊!
如果让我出卖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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