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再有终南山 - 何处再有终南山第13部分阅读
那一晚,是我的第一次。还记得领操尴尬那回吗,其实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是我压胯弄伤了。当然,只是猜测,因为隐约记得那天我是盘着头发的,我只有排练才盘头发。从前我不屑于解释这一切,要怎么解释?追着你说颜昇我是chu女,我只是chu女膜弄伤了?太滑稽,太降格。
我并没有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那么多男人。
自私地说,那不是恋爱,我欺骗了他们,也许有一天会有报应。
我艰难地启齿,跟你解释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这份感情,是完完整整的。
终于我也要结婚了。两个人,要修多少年才能修成夫妻?我们都好好珍惜彼此的婚姻吧。
好像不应该在婚前来找你。我爸说我是一个有分寸的女孩,那么,这三天就当是我唯一一次任性好了。
第三部分第93节:我们的缘分,到底有几多(9)
如果你今天肯抱我,那我们之间也算有了一个温暖的结局。就像我看小说,过程如何迂回婉转都不要紧,只要最终剧情温暖人心。
颜昇,你是否还记得你说过‘下一个千年我们一起过’。
以前我一想起这句话就想哭,恨你为什么说了不做到。
可能我骗了你很多次,可是都不如你骗我这一次。
现在,这一千年已经过去八年了。我已经释然,可能我们不一起过,但各自过得好,不也很好?
我一直欠你一句话:
我爱你。
这些年,我都只爱过你。可能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屈志远,但在他之前,我只爱过你。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是你小姑姑。如果我不是你小姑姑,跟你没有血缘牵连,这世上人这么多,我会找不到你,这辈子才真的绝望。
从来没有后悔过跟你去桂林,假如还有来世,我们一起去山水间,安身立命。
从来没有后悔过等你,你这么好,等都变成一件可以骄傲的事,一件理直气壮的事。
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爱你。
……
从来不后悔。
以前我常常问自己,我们的缘分,到底有几多?
现在我很知足了,我们有过去,有温暖的回忆,有余味,有最后的甜。
已经足够多……
capter9人自多情,吟吟水边立
人一旦不要脸,就比较容易达成目的。半小时后,我已经牵着这姑娘的小手了。
当然,我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看手相。
羊肉泡馍的生意太好,老板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就干脆坐路边接着看。
“幼年丧妣,及笄伐爱,曾失一子……”我简要地把昨天听到的情节归纳起来,边归纳边觉得这女孩真惨啊。
她似有震动,从我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有点要落荒而逃的意思。
“逃不是办法,既然峰回路转,为什么不肯柳暗花明。”
这句话切中她目前的心态,她流露出些许敬意,“我这辈子有仙缘,好朋友是半仙,路上又遇到你这个神仙。”
我掏心掏肺地说:“神仙不敢说,不过你有悬而未决的事,到我这问个签还是可以的。”
“问姻缘呢?”
“当然可以。”我心下大喜,求之不得。
何处再有终南山
第三部分第94节:人自多情,吟吟水边立(1)
capter9人自多情,吟吟水边立
1
赵真颜喝过的透明玻璃杯里,仅余几滴残茶,颜昇倒入口中。
其实一点也不苦。
十年前那道茶是第二道,是苦茶,是送客茶。
现在这杯茶,难道是回味茶和祝福茶?
她以最郑重、最决绝的方式向他告别。
用的是最轻摧的载体——一张纸,数行字。
颜昇把那页薄薄的纸看了很多遍,翻来覆去几乎都能背下来了。开始很伤心,后来很后悔,现在居然有些开心。“我爱你”,他想象着她用她的声音说出来,就觉得这些年的委屈都值了。他也是个正常庸俗的男人,对于赵真颜是不是初夜,交过几个男友,他在乎得不得了。只是他更加在乎她,所以才能不计较。
她太自私。这么多年吝啬表达,现在把砝码一口气都丢下来,只管自己心安理得,只管成全她“完完整整”的感情,然后拍拍屁股去结婚了,就不管他的感受了?她凭什么!
颜昇决心要做一个比她更自私的人。我管你结不结婚呢!反正我要找到你,让你把话说清楚,你等过,难道我没等过?你赵真颜必须赔偿我的青春损失费,一命换一命,青春赔青春,你只能陪我。
且不管未来怎样,现在你不能结婚。找不到她,先找到那个该死的男人再说。
“爸,给我屈志远的电话号码。”颜昇黔驴技穷,只能求助于颜定邦。
颜昇没想到的是,颜定邦的声音又急又快,“颜昇,晓愚出事了。如果有人问话,你什么都说不知道。我的电话应该很快就会被监听,你也不要打过来了。记住!”
“她怎么了?”颜昇这几天还真把颜晓愚给忘了。
“落海了,在抢救中。”
“哪家医院?”他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你进不去,她被金侦局的人看着。这种时候,你也不能去看她。”
颜昇焦急地说:“那她有没有脱离危险?”
“我也不知道,挂电话了。”颜定邦从来没有这样行事仓促过。
“等等,屈志远的号码!”
“干什么?”
“我找赵真颜有事。”
“你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现在晓愚还没醒,我们都暂时不要和屈志远、赵真颜联系。”
颜昇几乎有些感动,原来爸爸不像他想的那样六亲不认。
他回想爸爸刚才的话,在考量两种可能:
一,现在找赵真颜,会给她带来麻烦;
二,现在找赵真颜,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如果是后者,他可以抛诸脑后;如果是前者,他就不敢贸然行事。
关键是,眼下谈情说爱的事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要确定晓愚的安危。
落海了?金侦局?
……
颜昇把零星的剪影一点点拼接,拼出了一个轮廓。
有点不寒而栗。
2
海上天气变化比陆地更快。
起风了——刚才还辽阔、莹澈的天空,被风扫出许多云絮,从远远的海天交界线慢慢地涌过来,悠悠地上升。
风越来越大。云絮变成云团,云团连成云帐。天空消失不见,只剩下云,朝这艘大型游轮压迫下来。
颜晓愚拉拢披肩,走进船舱,通过电梯上到第7层。
电梯门一开,就是另一个世界:
几十张赌台沿圈摆开。轮盘赌、21点、百家乐等,五花八门。百余台老虎机见缝插针地陈列其间。
船舱面积很大,但每一个赌台都围了两层人,还有不少人在台与台之间逡巡,游弋观战。各种惊喜、失落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令这个空间显得更加满当、拥挤。
大厅不是赌场的全部,在船舱外围靠窗的一圈,还有许多间包房,专为出手阔绰的“大佬”们设置。
第七层也不是这艘船的全部。一层、二层是客房,三层是餐厅,五、六、七层都是赌场。
这艘“丽帆号”游轮,正是一艘公海赌船。规模居中,不大不小,但每次都能满载客人驶到公海,在各国法律空隙间大行赚钱之道。
颜晓愚贴着栏杆,走到船舱尾部,进了3号包房。
这艘船的另一个投资人——曹老板已经在等她了。
曹老板一见她就涕泪俱下,不停打喷嚏。
“抱歉,忘了您有鼻炎。”她这次出行,带了一款古老的香水——蝴蝶夫人。
“不要紧,只可惜我闻不到。”曹老板掏出手帕抿鼻子。
“我们这几年都合作得很愉快!真的决定了吗?”他望着不惜牺牲一些利益,只为快些交割的女人,笑得像尊弥勒佛一样。
“没办法只能割舍了。”颜晓愚心里想着,多亏如此,否则自己要铤而走险到几时。
“这样,有风声说金侦局和公安部最近联合‘捉鱼’,你可以等过了这样一段时间再来!”曹老板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近年因为与内地官商打交道多,才学了一口半准不准的普通话,总是爱说“这样”、“那样”。
“我伯伯也这么想,可我等不及了,我想快些办好。”颜晓愚想到满意,露出笑容,“曹老板,当初你一口气让一半的股份给我们,现在我们撤伙,怎么好意思斤斤计较。往年没有分的就算了,我们把今年的账分明白就好。”
曹老板也只是嘴上客套,颜定邦不能再当他的保护伞,他也乐得让他们赶紧滚蛋。他按照和颜晓愚一同清点的账册,在纸上写好交割事宜,让晓愚签字,拍着胸脯说:“放心,你一上岸,钱就会到。”
“我当然放心,您和我伯伯多少年的交情了。”晓愚刷刷地落笔签好字。
当年,颜定邦受企业主之邀,来“丽帆号”玩过几把。曹老板眼光独到,早已不满足于赌场收入,他想通过赌场,发展洗钱业务。公海赌场是不受各国法律管辖的,曹老板一个人就能玩转,但通过赌场替客户洗钱,就一定要“落地”。颜定邦已经是厅长,上上下下他都熟,这个沿海省份的地方官也是他的把兄弟。曹老板审时度势,拉了颜定邦一起来做公海洗钱的营生。仗着上面还没关注这块,这生意还真做得风生水起。每年通过“丽帆号”洗白的钱,几乎等同于一个中等城市一年的一般财政收入。
第三部分第95节:人自多情,吟吟水边立(2)
双方对处置方式都非常满意。颜晓愚卸下重担,真诚地请教,“我最近想投资移民,您见多识广,给我点建议吧。”
“是要这样一个身份,还是真的打算到国外生活?”曹老板给她分析起来。
这时,他的助手神色张皇地走进来,贴着他耳朵说了几句。
曹老板即刻变色,“颜小姐,内地反洗钱小组昨天就混在客人中一起上船了,您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颜晓愚慌张起身,“现在,怎么办?”
“正往电梯口走。”助手提醒。
“他们肯定是有证据,只等现场捉你。”曹老板吩咐助手,“带她去三楼暗房先避一下。”
曹老板悄悄地对助手补充了两个字,“放生!”
这两个字玄机,助手当然清楚。
颜晓愚慌乱地将协议的签字页扫进手提袋,跟着助手向楼梯方向跑去。
“他们会不会搜查?”颜晓愚心中实在没底。
“他们没权搜船,但是可以带走你。”助手旋开三楼楼梯口边的一道门,示意她走出去。
颜晓愚当是通往暗房的路,跨了出去,却到了船右后侧的甲板上。这是游轮客人限行的地方,此刻只有他俩,她惊疑,“带我去哪?”
“放生。”助手不咸不淡地把曹老板的话重复了一遍。
在公海上说放生,那是杀人的意思。颜晓愚的脑中轰隆巨响,扭身想从助手身边冲回那道门里,却被身手矫健的助手拦下,推回到栏杆边。
她想喊,嘴被捂上。半个身子已探出栏杆,这一侧,没有客房和娱乐设施,即使喊恐怕也是徒劳。
“为什么?”等到颜晓愚终于挣开那只手掌发出了声音,但身体也被抬出栏杆。她贴着船身急速地落了下去,坠入海中的那一刻,发出沉闷的声响,又掩盖在船行的机械声中。
同一时间,曹老板摊着手,“我的的确确没有见过她。”
有人嗅出来,“这香水味,是女香吧。”
空气中,留有一丝醉人的桂花清香。
3
从颜昇家里出来后,赵真颜就一路小跑着回了宿舍。
其实说起来,颜昇的家就在学校围墙之外,靠着后门。
而从后门走进去,上个坡,再下个坡,就到了她的教工宿舍。
相距不过500米。
一路上,赵真颜只觉得轻快无比。
虽然风起云聚,下雨的前奏已到来,但丝毫没能影响她的心情。
多年心事不曾诉,如今一付红笺,就真的放下了。
颜昇,该说的我都说了。只除了一样,我们曾经的孩子,我写完又涂掉,是不想给你任何思想负担。
颜昇,再见了。
赵真颜简单地收拾了行李,然后与建筑系十来个师生会合,去了浙江。
此行不亦快哉。
他们到达温州,先去雁荡山。
学生们指着大龙湫瀑布乱兴奋,“这是张纪中拍《神雕侠侣》的地方!”她想起中学时自己被称为“龙儿”的往事,就找来一把瑞士军刀,偷偷在石头上刻下“小龙女到此一游”字样,刻完左看右看都很满意,拍手离去。
不再有牵挂和避讳。
下一站,是去楠溪江中游考察古村落。赵真颜已经将清华大学陈少华教授的乡土建筑系列丛书翻来覆去读过,对芙蓉等村落了若指掌。
一路走一路拍。
回去一读卡,相机里已经存了几千张照片。
学生们总是浪漫,嚷着要在楠溪江边徒步走一天,赵真颜就雇了个竹排,沿着江漂流。漂一段等他们一段,间或戴上墨镜打个盹。学生们和带队老师都笑她人不老,心已经和他们有代沟了。她据理力争,“不是我带着你们的行李坐竹排,我看你们怎么叫嚣着去徒步,累都累死了!”
泰顺廊桥是此行最后一站。从温州坐大巴到泰顺要花上半天,各个廊桥又分布在不同的乡。各乡之间的中巴,班次很少,因此去看廊桥极为不便。
赵真颜差点就和队里的女生一样,不想去了。带队老师苦口婆心劝诫她,“小赵,你不去会后悔的。”
最终,8个人凑两桌牌局,留在宾馆等他们。只有5个人去了泰顺,赵真颜犹犹豫豫地也在其中。
第三部分第96节:人自多情,吟吟水边立(3)
毓文桥还算交通比较方便的,而且也很好找,刘宅巧、北涧桥也都是。
带队老师说:“还剩一座桥没看,最好的一座桥。”于是他们坐上了一台闷热到要把人蒸发掉的中巴车,颠簸了4个小时,被司机在路口扔下。
再沿着山路走上2里地,峰回路转,眼前是一个山谷。
那个老师在山谷前停住,叹口气,“三条桥,不是这么偏远难找,你也许早就被尘世打扰了。”
赵真颜和3个学生走在后面,好不容易才追上带队老师的步伐。
她喘着气嘀咕:“不就是一座桥吗,至于这么感慨吗?附庸风雅!”
等她俯瞰下去,就改变了想法——
在山谷之下,潺潺溪水之上,有一座桥。
最古式的廊桥,完全与浩浩山峰、渺渺山谷融为一体。
那么美的一座桥。
赵真颜立刻想起来,自己在“乡土系列”《泰顺》一书里见过它,也还大概记得关于它的介绍。可是当它真的在你眼前,是完全不同于图片的惊艳。
“三条桥,始建于贞观年间,因为在三根长木的基础上搭建而得名,为明清时脚夫往返福建和浙江的必经之路。”——这是她记得的关于三条桥的介绍。
没有用一根木钉,却可以屹立千年。
桥拱有一个完美的弧度,桥身的风雨板有简洁的雕痕,而作为泰顺廊桥代表性的纜|乳|芎臀荻ィ大气端庄?br/>
遒劲如卧龙匍匐在几十米宽的溪水之上。
像在展览一个寓言。
带队老师说:“我当年做学生的时候,也由我的老师带我们来这里。看了它,我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审美。”
三个学生寻找着各种角度拍照。
老师继续说:“据说是京城的能工巧匠们因为战乱隐居泰顺,于是便造了这座桥。真颜,你看它根本就是古代皇权建筑的风格,在那么僻静险恶人迹罕至的溪水上,鲜有舟车辕辙,香火商贩,破四旧、砸文物的人也找不到它,所以它的生命才可以这么久。”
赵真颜仰头看桥檐顶上的木结构纹理,也轻轻感慨,“是啊,《清明上河图》里的虹桥早不见了,可这座桥却还能保留。看来美好的东西,一定要远离尘嚣,才能久远。”
赵真颜俯下身子去看风雨板上的字,无外乎是一些到此一游。
她恨起来,我在石头上写“到此一游”也就算了,你们在文物上写,太不应该。
看到居中的一块板上,有几行清秀有力的行楷,即使岁月烟尘中墨迹黯淡,字句却仍然依稀可辨。她读两句,发现是《点绛唇》的词牌。
老师在一旁解说:“这首词写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我老师的老师就见过。”
赵真颜读了出来:
“常忆五月,与君依依解笑趣。
山青水碧,人面何处去?
人自多情,吟吟水边立。
千万里,溪水难寄,任是东流去。”
赵真颜称赞道:“好词,虽然语句平常,但是情深可见,又很应景。”
学生已经走回到桥上,鄙夷地说:“那时候文艺青年也太做作了。我们跑到这里来腿都断了,他们还要带上毛笔和墨汁,时刻准备着到处题词。这就是风雅的代价啊!”
赵真颜笑倒,这几行行楷好像是女生的笔迹。
她也无法苟同跑到这么远的山里来,还要带毛笔的举动。
她顺次看下一块板,仍然是到此一游和一些快要褪色的钢笔字。
赵真颜觉得那钢笔的笔迹有些熟悉——她眯缝着眼,仔细看过去。
待看清楚,那行字却让她微微眼热。
学生也挨着她蹲下来,顺着她的目光问:“难道又有宋词?”
赵真颜慌忙起身拦在那块风雨板前,“没什么,一些无聊的话……我们,我们是不是要去等最后一趟车?”
众人看表,果然时候不早了。
赵真颜想起在“三个白天”里的第一天,颜昇有提出过,要和她一起来浙江,看一座桥,想必就是这里了。
这个痴人,她才平静了没两天的心,又开始被他掀起波澜。
第三部分第97节:人自多情,吟吟水边立(4)
桥下,刚才贪凉戏水的顽童们已经不见踪影,四周静谧下来,气氛忽然改变。
县城到温州之间的路十分险峻,蜿蜒盘旋,道阻且长。理应熟知路况的大巴司机不知怎的,忽然在一个弯道前踩了刹车。随着一道尖利的摩擦声,车的右前轮已经在悬崖边上,还好是有惊无险。窗外,将暗未暗的天色比正宗的黑夜更骇人。赵真颜猛然想起风雨板上那寥寥几句话,异常不安。
刘颐说过,人是不能乱说话的,万一哪天报应来了,哭都来不及。
你怎么还乱说话?就当你是少年气盛,有什么好赌咒的?
颜昇,你这个疯子。
这几天,赵真颜听说福建那边天天下雨,心里还暗自庆幸这边的艳阳高照。
但此刻,沉沉的暮色和沉沉的云一起到来。
风雨将至。
她的心跳得很快,立即拨通颜昇的电话,响了很多声,就是没人接。
颜昇不会不接她的电话。上一次不接电话,还是他结婚那天凑巧关了声音。这次,又是为何?
赵真颜越想越不对劲。
她再打过去,得到的回应却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赵真颜慌乱地在电话簿里找到谢俊的号码,问颜昇是否去了四川。对方用糯软的台式国语告诉她,“我也正在奇怪,他说好今天到的,我派了人去成都接他,可是到现在他都没和我们联系。我担心他的安危,还打了电话到规划院,他院长说他有重要的事情来不了了,其余的都不肯透露。赵小姐,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她无心敷衍,匆匆说了几句然后挂断。颜晓愚的电话也是无法接通。赵真颜没有颜昇父母的电话,此时竟然无计可施,不知道还可以问谁。兴许屈志远可以帮忙,但是她还不想贸然告诉屈志远太多。
赵真颜的一颗心随着车行颠簸腾挪,没有片刻安宁。
她告别建筑系的师生们,独自一人坐翌日清晨早班机返回。
舱门口有晨报供取阅。
头版中间,有一则简短的标题式新闻——《xx市市长近日被取消人大代表资格》。屈志远告诉过她,如果厅级以上官员被双规,确认有问题而还没定案之前,一般正式新闻不会说被双规或者被调查,只会说取消人大代表资格。
窗外,一擎闪电贯穿天空。赵真颜猛然醒悟,原来钱总说的“撂那小子下马”,竟然指的是市长。如果钱总真是因为市民中心的事找茬,那么颜昇是新方案的主要设计人员,肯定是被牵连了。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赵真颜被紧紧按在椅背上。
她万分不情愿地承认——颜昇出事了。
4
武警边防医院。
颜昇直接去了后楼的6楼。
“她送来的时候,全身紫绀,呼吸道有血性泡沫,属于重度溺水。而且因为抢救不及时,发生了脑水肿,所以现在昏迷。”张主任言简意赅地对颜昇讲明情况。
“会醒过来吧?”颜昇与张主任隔着一张桌子。他因为紧张,上身不自主地微微前倾。
“不好说,她脑水肿已经很严重了。一般是7天,如果7天醒不来,就没办法了。”大夫一般是不会从主观角度去安慰病人亲属的,但这次破了个例,“不过,从现在治疗情况看,她求生意识顽强,也许还有希望。”
颜昇恳求道:“张主任,不管保守疗法,还是激进疗法,只要能让她醒来,您就尽管用吧——她刚当母亲。多谢了!”
“朋友嘛,何须言谢。”张主任送他出来,又谨慎地提醒,“有警察守着。”
“我知道,只是去看看而已。”
颜昇是揣着机票来医院的,行李也整好了。
之前已经和谢俊说好,今天坐飞机去成都,再由那边派车来接。
但他做不到这样连面也不见,就丢下晓愚离开。
此时此刻,晓愚躺在病床上,眉头却锁着,脸也有些浮肿。
颜昇逮着一个护士,“她怎么样?”
“还好吧,不过她好奇怪啊,不管用什么方法,即使过度换气治疗,她的心率血压一直很稳。”
“那麻烦你留意她。”颜昇明知道这种嘱咐没什么用。
第三部分第98节:人自多情,吟吟水边立(5)
护士对他还算耐烦,“不用我留意,你没看这24小时有人吗?”
靠墙坐的两个人穿着警服,一个人哈欠连天,“过12小时了吧,怎么换班的还没来!”
另一人解释说:“听说我们要撤了,换纪委接手了。还不知道谁来换班呢。”
那人看了颜昇大半天,忍不住说:“她的案子有点复杂哦,你跑过来,也不怕一并拘捕了?”
颜昇没好气地说:“跟我没关系,拘捕我干什么?再说,如果要找我问话,我即使不过来你们也会想办法找到我。”
那人乐呵呵地说:“还是你想得开。”
“你们要不要去吃个午饭?我请。”颜昇只想拜托他们认真看护。
“别,一会我们队长要来。”那人道。
正在说话的时候,那俩警察都站了起来,冲着门口,“刘队!”
有两个人疾步走进病房。打头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人,想必就是“刘队”。
刘队的眼光落到颜昇身上——在这个白色铺天盖地的房间里,这个黑衬衫、黑裤子的人不被注意也难。
他对两个手下有些不满地道:“怎么放人进来了?”
“是她哥哥。我们在,不怕的。”
“她是重要嫌疑人,不能大意啊。”刘队介绍身后没穿警服的那个人,“纪委的谢方同志,这个案子,现在改由纪委主要负责,我们和金侦配合取证就可以了。”
“那最好,可以回去睡觉了。”两个警察谢天谢地。
谢方近前问:“你是她哥哥?”
“是。”颜昇起身回答。
“叫什么名字?”
“颜昇。”
谢方从公文包里取出名册,找了一会儿,说:“正好有你的名字,也省得我同事去找你了。你,是党员吗?”
“是。”颜昇指了指他手中的名册,“那里面应该有这些信息吧。”
谢方合上名册,“这是我们的程序。”
“那我说不是,你们是不是就不能带我走?”颜昇一点也不慌张,微笑道。
“的确不能。好了,请你去我们那儿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总要有个通知书吧,不能你说走,我就跟你走。”颜昇并不想配合。
谢方笑道:“你想要通知书?我们是没有的,可以让刘队批个拘捕证,不过,你真想把拘捕证发到你单位去?那就严重了。我等下跟你们院长打个招呼,说是协助调查,程度就轻多了。”
“要多久?我今天还有事。”对于要跟院长打招呼这点,颜昇不甚满意。
“说不准,也可能今天就结束,也可能要好几天。”谢方转身对刘队说,“我先带他回去,这里,只好继续麻烦你们的人。我大概半小时过来。”
颜昇已经信步走出去,“您就快点吧,我真有事要赶飞机。”
“没见过迫不及待要去的。”谢方摇摇头,对年纪一般大的颜昇并无反感。
进了房间,谢方交代同事,“人家要赶飞机,没啥事你们快点问完。”
“我当然想快了!最近烦啊。市里那个案子又有一大帮人要过来,我的休假都泡汤了。”同事伸出手,“手机、车钥匙、钱包。”
“打劫啊?”颜昇一边掏钱包一边开玩笑,他也知道这是问话之前的规矩,但听谢方口气似乎他还不算“重要对象”,所以一直心态轻松。
颜昇正把手机递过去的时候,铃声轻轻巧巧地唱起来——
“那次是你不经意地离开,成为我这许久不变的悲哀……”
是胡兵和希莉那依合唱的《归去来》,95版神雕主题曲。
颜昇似乎被自己的铃声吓了一跳。
他忙起来最怕别人打扰他,所以不接电话是经常的事。为了区别开来,他给赵真颜设了特殊的铃声。
谢方的同事取笑他,“哟,喜欢这么老的歌,演这电视那会儿,我还上中学呢!”
说完拉开抽屉,准备把颜昇的手机连同钱包和钥匙一起锁进去。
颜昇急忙伸手,“我接个电话!”
“不行,进来以后,一律不许接电话。”
“想让你忘却愁绪忘记关怀,于是我守着寂寞不能归来……”铃声依然在响,由于被放进了抽屉中,隔了一层,声音已不再轻灵。
第三部分第99节:人自多情,吟吟水边立(6)
赵真颜怎么会这么有耐心,等六七声还不挂?想到这,颜昇越发坚持自己要接这个电话。来不及考虑太多,就推开那个人,想在他锁上抽屉之前把手机夺回来。
谢方上前制止,“我原本对你印象还好,你怎么可以这么冲动!这是哪你知道吗?市长在我们这都老老实实的!”
“留住刹那永远为你开……”铃声已到合唱部分,正是荡气回肠的曲调,却在对方停止拨打时戛然而止。
颜昇的手已经触到了手机,铃身一断,他激进的举止也被划了休止符。他整整衣服,对那两个人说:“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你们破个例吧。”
谢方的同事不理会他,干脆关了机,再把抽屉上了锁,还感慨道:“很久没听,觉得怪好听的。”
颜昇强忍住愤怒,对谢方声明:“就一个电话!”
“半个也不行,市长进来都不能打电话。”
他这才留意到刚才因为一心想接赵真颜电话而忽略的爆点——市长进来了?!
“你是说,张市长?”颜昇难以置信。
“反正也登新闻了,告诉你无妨。中纪委派驻一组也在我们这里办案,张市长,不,张‘前市长’进来好几天了,基本都认了,正在供名单呢……你这么不配合,我们就只好慢慢地问你了……”
颜昇这几天没去单位上班,当然也不知道市长落马这回事,现在还在震惊中。要说,他对张市长的印象挺好,也正是张市长的铁腕,才得以撤下几乎就要动工的原方案,启用他的设计。
这时,谢方接了个电话,表情凝重地对同事说:“颜晓愚醒过来了,还没完全恢复,不过语言和意识没问题。这个案子,我们想马虎也马虎不过去了。h省纪委也开始办案了。”
又对颜昇说:“你今晚恐怕要留在这里。”
“我总得跟对方解释一下,不然就失信了。”颜昇听说颜晓愚苏醒,稍微安心了些,只想着要跟四川的谢俊说明情况。
“进来之后,就不可能再让你和外面联系。”谢方走前还交代同事,“别太难为他。”
5
赵真颜怕屈志远多想,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回来了,而是放下行李直奔规划院。
颜昇的下属记得她,不解地问:“嫂子,头儿不是去四川了吗?你不知道?”
她已知不妙,不等敲门就进了院长办公室。
苏院长戴着如今已不多见的茶色眼镜。
他的目光在茶色镜片后面闪烁着,“你是他的……”
“我是他——亲戚,也在这里工作。他两天联系不上了,四川那边说您知道详情。”
“我担心对四川那边说了,会影响他过去工作的事。”苏院长的确是从保护颜昇的角度出发,此时还惦记着要安慰她,“纪委说要他协助调查,只是协助而已,你不要太担心。有空也劝劝他妈妈,不要情绪太激动,市里要我们做好维稳工作。唉,本来过两年我退了,他就是铁定的接班人选,现在……只能寄望于清者自清。”
赵真颜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不禁更加担忧,“他妈妈来了?”
“是,昨晚到的。纪委让我们做好家属的情绪安抚,我告诉她大概情况,她今早已经来过了。”
“我能不能问下,是协助调查什么?”
“无可奉告,因为我也不清楚。”
“那请您告诉我他妈妈现在哪里。”赵真颜急切地说。
苏院长道:“大概是去办案那里了。还有,你知不知道颜昇妻子的电话……”他的话还没说完,赵真颜已风风火火地走掉了,门也没给他关。
苏院长只有自己起身合上门,叹了口气。
赵真颜在楼外面找到了王玟霞。
楼不大,名字动听——“鸿福楼”。
是调查组办公所在。真是讽刺,来到这里,还有鸿福?
王玟霞当然是进不去的,但在酒店坐立不安,只能在这里等候。丈夫在官场一路摸爬滚打,她自然知道进去超过24小时没出来的严重性。
她看到赵真颜下了的士,就朝她奔跑过来。真颜的模样和当年差不多,一张脸素净无妆——所以王玟霞第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个孩子,从桂林“押解”回来后,竟然再没有见过。
王玟霞嗫嚅着抓住赵真颜的手。
赵真颜忙拉着她走到一旁,安慰道:“表嫂,不要紧的,只是协助调查嘛。不要紧的,您别哭。我想可能和市长的事有关——表哥呢?他没有去打听消息?不托关系保他出来?”
王玟霞闻言更加伤心起来,“我们这是作了什么孽啊!颜昇他爸,昨天,也……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赵真颜吃惊不小,“怎么可能……表哥又是什么原因……他总有朋友、同事吧,您托他们帮忙,先探探里面的消息啊。”
“纪委的案子,他们躲都来不及,答应了帮忙半天没个消息,后来就根本不接我电话了。”王玟霞虽然早就知道此中险恶,但也没有想到是这样树倒猢狲散的境地,“相比你表哥,我更不放心颜昇,我想不明白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颜昇的……妻子呢?她知不知道?”眼下所有人都不知道详情,或许杜衡那边会有线索。
“她早就不理会我们了,我连她人在哪都不知道。赵真颜,我好后悔当初……”
赵真颜示意她不要再说,现在不是感怀往事的时候。她本来寄望于颜昇的爸爸,但已不可能,她甚至猜疑是不是他连累了颜昇。一连串的变故让她理不清思绪,她只好想尽各种说辞,安慰王玟霞,把她劝回了酒店。
当赵真颜手持着王玟霞写的号码条,正要联系杜衡的时候,却看到一幕不太真切的画面。
杜衡挽着一个男人的手,施施然从酒店旁边的百货公司里走出来,时不时还贴到男人身上耳语几句,完全是恋人之间的亲昵。
白花花的日光之下,一切都开始不真实。
颜昇从来没说过关于婚姻的细节。
“杜衡!”赵真颜顾不得街上人来人往,毫无形象地叫喊起来。
杜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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