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再有终南山 - 何处再有终南山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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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已经被气得快要心智失常了:“好,我本来还想悠着点,来日方长,慢慢说服你,看来不可取了,对你不能用太文雅的方法。”

    “颜昇,你真的不明白吗?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们往前走吧。一步三回头的,累得要命。我们的感情连行尸走肉都不是了,它是一具木乃伊。形态还在,没有生命不会笑了。只能用来展览或者考古。”

    第十五章我再无孤注一掷的勇气

    每个人都有最好看的瞬间,当他无意中发现她那个瞬间的时候,他喜欢上了她。

    现在他更加相信,每个人都有最超智商的瞬间,赵真颜超智商的瞬间就是在和他争辩各种感情理论的时候,简直字字珠玑,口若悬河。

    工人们已经在为一件装置作品撤展。他一把摘下作品的牌子:“《重生》,连城市都可以再造,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赵真颜自他手中拿过牌子,在工人发怒前挂回去:“我现在挺好的,没必要回炉再造。你要跟着我也可以,但是不能打搅我旅途中的快乐心境,不然我也会发飙——不止是你会发飙。”

    颜昇展眉一笑:“我刚完成一个案子,假期很长,你走哪我跟到哪!”

    赵真颜继续放空他,走出展馆,进了斜对面的sasa。

    颜昇看到她掏出写的密密麻麻的购物清单,又耐着性子旁观她和ba用粤语咕哝了半天。他很自觉地结了帐,接过那几个大袋子:“你准备囤积十年吗?”

    “帮同事买的。”她终于吭声了。

    “我就说,你怎么也成了天天往脸上捣鼓化学药品的女人。”他一直认定赵真颜是和杜衡完全不一样的人,从细胞成分到骨骼架构都完全不同。

    “说真的,你怎么知道我在香港?去我学校问了?”她才不信他是靠智慧找到存心躲避的她。

    “你们同事一个个堪比革命年代的坚贞党员,不说你的去向也就算了,还乱指方向,一个说你大概去哈尔滨了,一个说你可能去尼泊尔了。你说气人不。”

    赵真颜笑得直不起腰:“她们肯定要帮我说话,这不求着我带护肤品吗!那你怎么知道我来香港了?”

    “正好,我也去了一趟西安,有人说见到你了?”他不欲多说。

    “真的?”她半信半疑。

    两人都想逛逛香港的“二楼书店”,于是沿着街慢慢走。颜昇忍不住开始秋后算账:“是我疏忽了,其实我家里也有满意的照片。满意,这还是晓愚取的名字,难怪你一直不肯把她的名字告诉我,一说就露馅了。其实满意有好几次都说露嘴了,喊你姑奶奶。是我大意了。”

    “一开始,她是喊我妈妈的。我不许,翻出晓愚的照片给她,告诉她那才是你妈妈。后来,她只要再一喊妈妈,我就打她手。”赵真颜说着说着,不胜唏嘘。

    颜昇再一联想到满意初见他便喊他爸爸的情景,也觉得凄惶——这么小,就固执地要在世界上寻回自己的爸爸妈妈。但是再想想满意,这个棉花糖一样的安琪儿,又令人觉得世界充满希望。

    “满意的外公外婆怎么会放心把她交给你呢?我记得你之前不和他们来往的。”他疑惑道。

    “我爸病逝那一次,我处理好事情顺路去看她。她外婆在给她喂饭,吃着吃着她就哇——的一声哭起来,指着自己的嘴。我把她拉到光亮的地方一看,喉咙上卡着一根鱼刺。”赵真颜边说边“扮演”满意,张大嘴指着自己的喉咙,耷拉着眉毛,“可怜她那时小又不会说话,只知道哭,哭的惨兮兮的。”

    “是我叔叔他们眼花,没挑出来是吧。”颜昇见她说起父亲的去世,好像是别人的事一般,不免有些讶异。

    “对。两个老人家也可怜,哭女儿哭的眼睛都不好了,哪里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放着满意让她看电视,一看就是一个半天。”

    “这样会影响智力吧。”他皱起眉。

    “是啊,所以我那个假期就天天带她出去玩,后来二表哥他们也慢慢放心了,允许我时不时带满意过来。”她摇摇头,笑着说“就这么找上这个麻烦了,甩都甩不掉。”

    颜昇听着听着,心里竟有些不忍:“满意的爸爸呢?真的没出现过?”

    “他?他不光没有出现,还在省报上写了一篇署名社论,标题是《警惕新形势下的政治掮客——高官公共情妇》,好像他骂的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活该钉在耻辱架上供天下人消遣。”赵真颜比划着说,“整整半个版面,不得不说,他真是个才子。”

    “应该是‘警惕衣冠禽兽’才对,抛妻弃子,斯文败类!下次回去一定把他堵在报社里狠狠揍一顿。”

    赵真颜掩饰不住笑意,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找人修理过他了。我让袁阳找了几个混混,狠k了他一顿,那几个人估计也打顺手了,打完了直接把他从二楼扔了下来,才子拄了半年的拐棍。”

    “这样会不会太便宜他了。”颜昇一点都不怀疑赵真颜会“买凶犯罪”,但还是不解气。不过想想,所有报复不过是图自己的快意,对晓愚母女已经没有任何补偿意义,又觉得心里一片萧瑟。

    “我冲动的时候,也想过让他和满意验dna,再找他妻子挑明。可是,这对满意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算了吧。”他们异口同声说道。

    (八十一)

    当晚,颜昇拎着包准备换到赵真颜住的酒店。一下taxi,他就被眼前的场面震住了。

    酒店四周都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警察把守着酒店的两个门。全副武装的医务人员正在匆匆往里走。记者们抢占了离警戒线最近的一圈,驾起长枪短炮。电视台的主持人一边从车上跳下来一边面不改色地对镜头说:“各位观众,我现在已经到了现场,马上为您带来第一手资讯。”

    颜昇的脑袋像工地一样开工了,机械轰鸣、泥沙搅拌……

    出什么事了?

    难道有人轻生了!

    他想,不会是赵真颜被他逼急了吧。

    扔下包往里冲,却被警察的手死命拦住:“先生,唔可以。”

    “放我进去。”

    “已经封锁了。”

    “我不管,我要进去。”

    “h1n1患者在里面住过!”

    “h1n1?”颜昇从铜墙铁壁上弹回来,“不是有人自杀吗?”

    警察笑,用国语说:“昨天入住的一个鬼佬,被确诊为全港第一例输入型病例,也是两岸三地第一例。事情紧要,我们接到命令要隔离酒店所有员工和客人。”

    他这才理解为什么人们纷纷戴起了口罩,也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在路边,有个老外被出租车拒载。

    一颗心刚放下又悬起来——比sars还可怕的传染性,她在里面会不会害怕?这段时间,世卫组织不断提高警戒级别,美洲国家每天都在上升的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使得人心惶惶……

    他捡起行李,拍拍灰,把自己想像成怪点子很多的赵真颜,寻找解决方案。

    这边,身陷囹圄的赵真颜,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在确认了一切费用全免之后,心安理得地被隔离观察了。她昨天正好从中环的flowaga书店买了一些二手书回来,此时还暗自庆幸。

    当晚,从不看电视的她也看了无线台的新闻,见到酒店四周的空前盛况,又紧张又兴奋。她拉开窗帘,发现敬业的记者们仍严阵以待。几个记者看到她,冲她招招手。她也像元首一样摇手示意。一阵镁光闪烁,她开怀的不得了。

    可是第二天,她发现戴着防护具的服务员送进来的早餐分量大增。

    午餐也仿佛是双份的——居然还给她磨了一杯看起来像猫食的粉末状的东西。闻闻,有核桃和黑芝麻的香味。

    她问:“这是什么?”

    服务员指指她,又作了一个安睡的动作。

    一股暖流涌上来——香港的服务真好,还考虑到我们在这里担惊受怕睡不好,预备了安神的补品。

    晚上,餐盘边又有惊喜——一本《胎教朗读本》!服务员被蒙得只剩下眼睛,但仍然努力地从眼睛里发射出类似慈爱和羡慕的东西,目光射向她的肚子。

    她头皮一阵发麻。就在这个时候,颜昇那张俊朗而颇具欺骗性的面孔,正在电视里熠熠发光。他对着记者们的话筒,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感谢卫生署和酒店,让我进去陪我怀孕的妻子,哪怕只是住隔壁,我也安心很多。香港内地一家亲bbbb……”

    她立刻把电话打到隔壁,是一个不知道说哪国语言的人。打到另一侧隔壁,正是那一口字正腔圆。

    “我只是担心你。不编这个谎进不来,你不会生气吧?”

    她用平生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说:“比生气严重多了。颜昇,你不该拿这件事开玩笑!”

    说完就摔了电话。千真万确,是摔的。

    她往日也有生气的时候,多半都是嗔怒,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盛怒。颜昇没想到他不过学她撒了个谎,能令她这样,握着电话半天缓不过劲来。

    (八十二)

    隔离到第六天,一切安然无恙,颜昇没有再给一墙之隔的赵真颜打电话。

    他在不停反思,难道这个玩笑真的开过火了?

    半夜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一再坚持在市民中心安装的地板送风系统,被工程方私自篡改成顶部送风了。一阵凉风从屋顶的风窗上吹下来。他气的和工程方的负责人吵了起来,质问他们为什么不按照图纸来施工。吵着吵着,对方居然箍住他的手,他正要推开那个人,就听见赵真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为什么你做梦还气呼呼要吵架!”

    颜昇迷迷糊糊的看过去,发现自己仍然躺在酒店那暗摸摸的房间里,而赵真颜正在枕畔盯着他看,所谓送风系统,不过是她的气息而已。

    他翻了个身,正对着她,心想,原来是刚才的梦还没醒。赵真颜应该隔离在隔壁房间里,她又不是会翻墙的狐仙,怎么会躺在他身边。

    迷蒙中,他又看一眼她莹亮的脸,用手紧紧地圈住她,然后坚定地闭上了眼睛。

    既然是梦,就好好地做下去,让你躺在我的怀里,让我晚一点再醒,晚一点再醒。

    这个梦的细节那样清晰,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在他的臂弯里跟着呼吸一起一伏,还有着真实的体温。他很想睁开眼再看着她,又委实不敢。犹豫了很久,终于神思混沌起来。

    他果然醒的很晚,直到服务员按了很多遍门铃,才跳起来开了门。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服务员照例带进来一份早点,并用红外体温计在他额头上扫了一下,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服务员走后,他仍旧躺回床上。想着赶紧接着睡,兴许还有可能接上那个梦,她依旧会睡在他的怀里。

    但他的左胳膊实在酸痛,不管怎样都睡不着。

    不得已他睁开眼睛,看着昨晚梦里她躺过的地方发呆。

    这一看不要紧,他彻底被吓醒了——白净的床单上有两根长头发。

    颜昇战战兢兢地打电话到隔壁:“你昨晚睡哪?”

    “床上啊,不然睡地上?”

    “在自己房间?”

    “当然啊,过了今晚才解除隔离嘛。”

    “我昨晚,好像看到你了……”他没敢说看到她躺在身边。

    “呵呵,怎么可能,我又进不去你房间。”

    他想想也是,没理由她能从外面打开门。

    “你是不是有‘虚竹’情结,觉得大半夜会有人扔个女人到你床上?”她又开始讽刺他。

    “算了,可能是被关了太久,精神都要错乱了。”他总算找到一个借口。

    “明早就可以走了。”她安慰他。

    “嗯,你去哪?”

    “我回家,看看满意,再回学校。”

    “那就一道吧。”

    “脚在你身上我管不了,但是颜昇,我的忍耐也是有度的。”

    “想哪里去了,我也只是回家而已,到时约好一起返程吧。”

    第二天早上,全酒店结束禁闭,全体人恢复自由。

    他在走廊上等到她出门,伸手接过她的行李包。

    她并不反对,但是一张脸上仍是没有笑意。

    在他们穿过并不大的大堂,走出旋转门的时候,忽然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记者们纷拥过来要采访他们,有女记者指挥着身后的摄影师,高喊:“拖手照,看看能不能拍拖手照!”

    赵真颜一脸迷糊地看着颜昇,心说,我又不是李嘉欣,拍什么拖手照。

    颜昇明白过来,护住赵真颜说:“借过借过。”

    有记者不甘心:“颜先生,你的事迹感动了好多人,观众们都挂住你,你总得说几句话再走吧。”

    女记者从赵真颜这边入手:“颜太太,宝宝还好吧,今天我们的新闻标题照准备用‘母子平安’,你能不能配合我们拍张照?”女记者说完就比了一个手放在肚子上满脸笑容的pose。

    第十五章1

    赵真颜张口结舌,望着众多期待的眼神和各就各位的快门,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

    记者都等着交差赶下一条,嚷嚷着叫他们身体靠近一些,来一个“劫后拥抱”。

    她真的被逼急了,解释又解释不清,配合又做不到,从颜昇手里一把抢过包,奋力挤出了人墙。

    记者们一时大眼瞪小眼,心想守了几天,一例新增病例都没有,现在总算有一条可以凑齐版面,女主角还跑了。

    颜昇只觉得奇怪,赵真颜平时也算一个有幽默感的人,最擅长虚与委蛇、虚情假意地开玩笑,怎么在这件事上,举动会如此反常?

    也许是自己最近把她逼得太紧了,物极必反,让她有了抵触情绪?

    追上她,刚准备道歉,就发现她蓄了满眼的泪。

    “对不起。”他心软了。

    “你如果真觉得对不起,以后就别开这种玩笑了,也别跟着我了,求你了。”

    他摇摇头:“不开玩笑可以,不跟着不行。”

    “从前单纯的感情是很好,可是没办法回去了,总有很多雷区,碰也不能碰,这样就没意思了,你还不明白?‘伐树不尽根,伐爱不尽本’,到头来只能自己苦不堪言。”

    颜昇还想说什么,终于被她的眼泪逼退。他对她从来束手无策,现在仍然是。

    (八十三)

    他不敢再跟着她,一个人恹恹地回来。

    没想到过了半个月,她倒主动打电话来了。

    一张嘴就是欠她钱的语气:“不是我要找你,是满意要找你。”

    “哦?”他正为一个摄影集的装帧苦恼,听说是满意,心情指数噌噌地往上飙。

    “喂,是舅舅吗?”满意显然已经受过教育了,改口叫他“舅舅”。

    “嗯。是我。”

    “舅舅,我现在在姑奶奶这边,还有范奶奶和‘小缺牙’……”

    “等等,都有谁呢?”颜昇被“范奶奶”和“小缺牙”整糊涂了,这都是哪跟哪啊?

    “姑奶奶、范奶奶,还有‘小缺牙’。”满意令人抓狂地又重复了一遍。

    赵真颜颇为不满的声音横插进来:“算了算了,我和你舅舅说吧……颜昇,是这样的,我同学范园园的婚假还没休完,带了她的外甥过来这边玩。她非要去火山岛露营,满意也被她唆使地找我闹。我说不安全吧,满意就一定要叫上你……”

    “那好啊,正好我没事。”颜昇满口答应下来。

    “你不是很忙的吗!”赵真颜似乎没有听到她想要的答案,有些气急败坏。其实她刚才第一个想到的是屈志远,打电话问他可有空,结果屈志远说腰椎病犯了正在检查,这才万不得已同意满意找颜昇。

    “谁说我忙,找她来对峙!”颜昇故意大声说。

    “那……好吧……”赵真颜只好认输,“她们都在我这儿,你现在走行吗?”

    满意已经在电话那边欢呼起来。

    “我先整理一下东西吧,尽量带齐全了。”他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你带她们到我这儿来,等我片刻。”

    防蚊水、各种药膏、天文望远镜、帐篷、瑞士刀……他正在一样样地往大背囊里装东西,门铃就响了。

    “你们来地好快!”他打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两大两小。满意知道这是谁的家,毫不扭捏地踢掉鞋子就跑进去。赵真颜还忙着介绍:“这是范园园,我大学同学,这是——呃,‘小缺牙’,你名字是什么来着?”

    范园园第一次见颜昇,有些透不过气来——这乃女人是正常反应,赵真颜也见怪不怪了,推着她和小外甥仔进了屋。

    “哇,舅舅你家好大好空。”满意已经巡视了一番,夸张地说。又主动拉起比她大几岁的“小缺牙”的手,道:“躲猫猫好不?”

    “小缺牙”对这个乱给他起名字的小小女孩一点好感也没有,气呼呼地说:“边个要同你躲!”

    满意不以为忤,反而开心地拍手:“你又开始哇哩哇哩了,听不懂。”

    ……

    颜昇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两个语言不通的小人儿,放东西的手都停住了。

    “你快点,现在都快中午了。”赵真颜低声催促他,又道,“那里开发的很成熟了,什么都有买,何必带这么多东西。”

    范园园却已经被案几上摆放的一本样书吸引了。

    “《在一切的一切,寻找另一颗心》,”范园园读出书的名字,“什么怪异的书?”

    “我的摄影集。那天被出版社的朋友看见了,非要做出来,我本来不同意的……”颜昇从来不喜欢显摆,此刻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赵真颜倒起了兴致,从范园园手里拿过样书,翻了几页,多是灰白黑色调的静物风景,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小声嘀咕起来:“他有点布尔乔亚主义。”

    范园园和赵真颜是最合拍的双簧搭档,立马接着说,“至少他的头发很布尔乔亚。”

    颜昇这才醒悟到自己从起床后一直没出过门,头发乱蓬蓬的不说,还穿着睡觉的宽t恤,形象别提有多马虎。

    他立刻拿了衣服躲进客卫,一阵水声之后,就见他换好了衣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就着厅里斜靠在墙面上的一面大落地镜,随手抓几把,宣告发型制作完毕。

    两个小孩似乎已经把床当做游乐场的弹簧网,颜昇痛心疾首,左膀右臂各夹一个“破坏王”出来,双双扔在沙发上,佯装绷着脸说:“舅舅的床可贵了,你们这是逼着我小气。”

    驱车前往临市的火山岛,再乘渡船,半小时就到了火山岛地质公园。

    数万年以前,这里曾是活火山,海岸线与黑漆漆的火山石溶为一体。正值涨潮,浪涛一下下地舔舐着火山海岸。游人稀疏,一片寂静。但有两个正值“当打”之年的小朋友在场,何愁没有事做。

    范园园拎着外甥的鞋一路追:“承峰,不要乱跑,小心掉下去了。”又回头跟赵真颜苦笑:“我现在真佩服你,我就带他出来几天就受不了,你居然能和满意朝夕相处!”

    “我是无为而治。”赵真颜看着满意跑出老远,也并不着急,“反正这里有会游泳的。”

    这晚,一行人留宿在地质公园。说是来露营的,但颜昇毕竟不放心,定了一栋海边的木屋别墅。

    两个小朋友喜出望外。满意想到了格林童话:“哇,这是巫婆住的房子。”

    “小缺牙”没这么丰富的联想,跑上楼梯占住了阁楼斜屋顶下的床,宣告他要睡那。

    大概小孩都对斜屋顶以及阁楼情有独钟,又或者抢来的东西才香,总之满意又差点和“小缺牙”打了起来。

    这样吵吵闹闹,最后“小缺牙”哭哭啼啼地让位了。

    满意胜利占据了阁楼,却没能睡好。夜间,赵真颜故事讲了两轮,满意仍然瞪着大眼睛一点睡意都没有,甚至还想拖赵真颜下楼去开电视看。

    赵真颜日间劳顿,正想好好睡一觉,被她这样一吵,未免有些烦,小声训斥了她几句。

    满意其实很少挨姑奶奶的骂,一时委屈极了,又不肯当着赵真颜的面哭,就一个人跑下楼来,坐在榻榻米上呜呜咽咽。

    颜昇正巧打开门来找电蚊香,见到这一幕,就挨着满意坐下,碰碰她的胳膊肘说:“你哭,是因为怕巫婆来抓你么?”

    满意其实是认床,但颜昇这样一说,还真让她有些害怕,泪眼迷蒙地点点头:“睡不着。”

    颜昇拍拍她的头:“没出息!”见满意打着哈欠,困意翻滚的样子,就抱起她,轻轻的说:“你把眼睛蒙在舅舅衣服上,闭上眼。舅舅会把巫婆赶跑的。”

    满意伸出手勾住颜昇的脖子,听话地伏在他身上,停止了抽泣。

    颜昇腾出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背,抱着她在屋里来回地慢慢走。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再从那一头到这一头,不知道走了多少遍。

    赵真颜在楼梯上看了很久,才下来对颜昇说:“睡着了,把她给我吧。”

    颜昇示意她声音放小一些,再用小到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别弄醒她了,我抱上去。”说完,小心翼翼拾级而上。

    赵真颜紧跟着,然后先一步走进房间,爬到床上把被子打开。颜昇轻轻把满意放平,奈何她的手勾的很紧,他用了一些力气才把她的手从他脖子上放开。赵真颜挨着满意躺下,又把满意的被子掖好,看着正在替她们关灯的颜昇,又说了一次:“我为什么不是你的女儿呢?”

    话刚说完,屋子里的灯就熄灭了。室内陡然一黑,像有个人把密不透风的黑色罩子迎头罩在她脸上。

    颜昇小声笑着:“难道你也怕巫婆?”

    “我没那么西化,我怕鬼。真的,我从小就怕鬼。”赵真颜倒的确是从小怕黑的。

    眼睛在黑暗里适应了十来秒,也就能依稀看清人影了。赵真颜只看到颜昇慢慢走到她躺的这一边,俯□,头偎到她耳边沉身说道:“我怎么舍得你当我女儿呢?”

    他呼出的温热的气,像一只小手,拨弄着她的耳鬓腮颈。她屏住呼吸,只听的他在说:“你真的不再愿意和我一起了吗?”

    她低下眼皮,只觉得脸烫的厉害。过了半晌才说:“如果,如果满意觉得非你不可……”

    “我混的真是惨!”他的声音似笑非笑。

    赵真颜只觉得自己的鼻子被他轻轻地刮了一下,正要发作,就见他直身来,一边替她们调整空调风向,一边温和又戏谑地说:“乖,快些睡。”

    门被他从外面带上了。这一夜,换成赵真颜睡不好了,来回地调整睡姿,直到黎明唤醒了她。

    范园园的机票是第二日晚上的。

    没想到,满意变得舍不得“小缺牙”了,一个劲说:“范奶奶,你回去,小缺牙留下。”范园园大笑不止:“哎呦喂,你们不会呆几天就青梅竹马了吧。承峰,我跟你妈咪说,我们再多玩几天好不好?”

    “小缺牙”好不容易才脱离妈妈的翻云覆雨手,能逃一日是一日,立刻点头,还打包票说一定不会再欺负满意。

    这下连赵真颜都笑了,见园园并无逗留之意,只能安抚“小缺牙”:“下个假期,你再过来找满意。”

    哪知满意无限哀伤地说:“我们对过了,他过西洋假,我过中国假,不一样。”

    “好了,你们还真依依不舍了?!承峰,快收拾你自己的东西。”范园园在酒店房间里一阵翻腾,确认没有遗漏东西之后,拉着赵真颜的手正儿八经地说:“真颜,如果连‘布尔乔亚’你都觉得不好,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什么?”

    “你是女同性恋。”范园园哈哈大笑,“别告诉我你一直暗恋我。”

    赵真颜打了一个哆嗦:“赶快滚回香港!”

    “哎,回头替我谢谢他这个地陪。还有,如果你见到屈老师,就说我走的急没时间去探病,祝他早日康复!”范园园感慨道,“神呀,看来选择太多真的不是好事。”

    “你还是快点走吧。”赵真颜笑着打她,一边心里暗暗合计,过几天,真要抽时间去看看屈志远才行。

    (八十四)

    颜昇没料到自己还真和“岛”有着不解之缘。

    八月份陪满意她们从火山岛回来后,就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兴冲冲地说自己买了一个小岛屿。“不是吧,我记得好像还没哪部法律规定可以把荒岛卖给私人。”颜昇压根不信。

    “就你迂,没法律不是更好办吗!”朋友力邀颜昇一起去那个小岛看看,说是在内伶仃岛附近的海域上,沙滩特别美,植被特别好,想请他过去看看怎么开发。

    这一去,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再加上规划院的事儿,他一直到九月底才打电话给赵真颜:“快要到国庆了,我们带满意去度假吧。”

    没想到她满嘴的火药味:“度哪门子假,我现在急着呢,在去省城的路上。”

    颜昇听说是去省城,忙问:“你回家了?”

    “我赶着去报社找那个王八蛋!”

    他没听明白:“怎么?”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我今天去找满意,他们说,他们把她送到她爸爸那里去了。那两个老人家真是老糊涂了,”

    “怎么回事,你不要急,慢慢说。”

    “我今天过去的时候,不见了满意,表哥表嫂他们说,满意的爸爸找来了,说他妻子检查了是不孕,希望可以把满意认回去……表哥表嫂还说他看起来是真的心疼满意,你说气不气人!原来他跑哪去了?满意逮到人就喊爸爸的时候,他在哪?他真的心疼自己的女儿,不会这么久都不闻不问。”

    “满意怎么会愿意去呢?”

    “所以我才说他阴险,他跟满意的外公外婆说,不能突然让她换环境,先间隔着让她去他那里玩,呆久了慢慢有感情了,再把户口什么的签过去。两边还统一了口径,就说他是满意的爸爸,他老婆是满意的妈妈,从前是忙的没工夫来看她……”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颜昇听着也生气了,“你一个人不要去,我马上订机票回来!”

    两个小时后,他已经回了省城。在约定的地方找到赵真颜,见她又惶惑又焦急,他只能好言安慰了一通。两个人片刻不停地赶到报社,赵真颜借了楼下保安的内线电话:“我是晓愚的姑姑,你给我下来!”

    不到半分钟,一个长相斯文的青年男子走出电梯,看到保安亭外的两个人,径直走过来。

    “你不能带走满意。”赵真颜直截了当地说,“带我去见她。”

    那人把自己的车倒出来,开了门:“上车吧,在我家。”

    赵真颜不想跟他废话,一路缄默。

    那人自己说起来:“晓愚说起过你。”

    “你不要跟我提‘晓愚’,你不配提她。”赵真颜冷冷地说。

    “不管你信不信,她是我最爱的人。”

    “切!”

    “她要的我给不了。我领着一份不算高的薪水,开骐达车,付个首付当房奴也觉得幸福知足。她不一样,她们电视台那帮主持人,比拼着第十五章1

    谁的车好,谁去香港日本买的手袋贵……她可能在某个时点被我吸引,但将来总有一天,我给不了她要的生活,她会恨我。”

    他开着车,陷入回忆中:“后来,我知道她的一些事,吵过,放不下她……要她忘掉这里的一切,和我回我老家城市,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第十五章2

    “有吗?晓愚没说过。”赵真颜心里一动,原来这个人并不是没有承诺过。

    “有。”他肯定地说,“但我高估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了。她的经济命脉都握在她伯伯手里,她说不能白辛苦这么多年。要我等她……我……我怎么可能放任她继续去……”

    颜昇听到提及他爸爸,难免愧疚。又是为晓愚不值,摇摇道:“晓愚聪明是聪明,但是没有智慧,我爸……”

    那人在后视镜里看了颜昇一眼,确定了他的身份:“她可能不知道,她只是把我当成向新生活憧憬的一个标杆,总在自我麻醉,说一切结束了就和我一起,一切结束了就和我一起。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她不够爱我。不然,她不会放不下这些……”

    轮到赵真颜给那人抽纸巾。

    “我威胁她,不跟我回老家的小城,就分手。她要我滚,说再也不想见到我。我那时不知道她怀孕了,心慢慢冷了,认识了我的妻子,很快就结婚了。后来知道她出事了,知道她留下一个孩子……是我懦弱,没有告诉我妻子,但我经常偷偷去看满意的。”

    见赵真颜不信,他又把满意在幼儿园的一些“重大历史事件”都复述出来,什么时候尿了床羞的哭啊,把班上小男生的头打破了啊等等。

    “会去老师那里了解她的情况。”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她长相、性格都像她妈妈。”

    “满意有妈妈,是颜晓愚,不是你老婆,你们怎么可以骗她。”一谈到这个原则性问题,赵真颜又开始气呼呼。

    “有时候,欺骗也许是保护。我妻子是个很好的人,你见过就知道了。”

    一进门,赵真颜就死死盯着房间里那个其貌不扬的女人。

    好吧,看起来是个温婉贤良的人。她再偏袒晓愚,也只能承认,娶颜晓愚需要勇气,可是娶这么一位,至少生活就要平静的多了。

    满意看到赵真颜和颜昇,几乎是扑了过来:“姑奶奶!舅舅!”

    她熟门熟路地递拖鞋给他们,又拿了两瓶饮料过来,俨然是半个主人了。

    不一会儿,她对着赵真颜的耳朵说悄悄话:“姑奶奶,他们说是我爸爸妈妈,以前忙没空管我。可是,你给我看的照片,不是她啊。”

    赵真颜楞了半晌,忍住心酸,也用手拱成一个环,贴住她的耳朵说:“满意,是姑奶奶不好,当时姑奶奶没有你妈妈的照片,就随便找了一张明星照片。”

    “难怪,照片里‘妈妈’好漂亮啊。姑奶奶羞啊,骗人。”满意相信了。

    “满意,在这里玩的开不开心?”颜昇想听听她的想法。

    “还可以。”她用大人的口吻回答了一句,接着十分讨巧地说,“没有和舅舅一起开心。”

    “舅舅和姑奶奶忙,不能天天带你玩,以后,以后爸爸妈妈带你玩也是一样的。”

    颜昇听到她这么说,惊讶地转头看她,不知何时她已经更改了主意。

    房间里的两个主人也是又惊又喜,听到赵真颜承认了他们“爸爸妈妈”的身份,竟然有如大石落地一般。

    赵真颜努力克制着自己,又重复一遍:“以后,爸爸妈妈带你玩也是一样的。”

    满意钻进赵真颜怀里,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舍:“可我喜欢你啊。”

    赵真颜被她那句“可我喜欢你啊”撞疼了,幸好她从小就演技一流,尚能挤出一丝笑意:“求你了,小姑奶奶,人家都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哪有和姑奶奶一起的,你不是羡慕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接送吗?”

    满意想想也是,不再说话。

    他们出门前,满意一直拉着赵真颜的手,明亮的眼睛里全是不舍:“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你没有再调皮,我就来看你。”她蹲下来。

    “拉勾。”

    “拉勾。”她一阵心酸。连拉勾,也是她教满意的。

    赵真颜下了很大决心,才站起身来,对屋里的两位主人说:“她逆反心理很重的,要顺着来教育。”

    还想说什么,眼看眼泪已经快止不住,掉转身就走。

    颜昇追上她,拉住她的臂弯:“你——”

    她用手捂住嘴里的呜咽。

    他理解了她的想法,于是环住她,拍拍她的背:“你呀!”

    赵真颜原本是来接满意的,眼下一分钟都不想多呆,颜昇就陪她一道回了福建。

    在回来的飞机上,她和颜昇没有换到挨在一起的座位,而是坐在前后排。

    她打了一个盹。梦里,晓愚依然化着厚重的,但是并不显山露水的妆,看起来像个明星一样漂亮,笑吟吟地问她:“孩子是我还你和我哥的,你怎么给别人了?”

    她则满心愧疚地向晓愚解释:“对不起,我让她喊别人‘妈妈’。”

    晓愚似乎对这一点并不在意,只是不停地问她:“是我还你的和我哥,你怎么给别人了?”

    “那毕竟是她爸爸。”

    “唉,”晓愚的笑容不见了,“那你和我哥怎么办呢?”

    她被问住了,她的确是没有想过,少了满意,她和颜昇是否还有在一起的因由?

    ……

    醒来的时候,脸上都是泪水,一片冰凉。

    但心里究竟是无愧的。

    只要满意的爸爸曾真心想过带晓愚走,离开这是非之地,远走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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