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纳命来 - 驸马,纳命来第7部分阅读
最后还是记室出列道:“这位兄弟所指处,别称泽国,只因凡是长江泛水,此县必淹,史书曾记载,洪水没县时,水深齐屋脊,次年犹未退。如若洪水过境,此地绝无幸免。兄弟此法虽是冒险,但如事先安排好,事后能妥当善后,也可算是险中求胜,舍卒保帅之法。”
周炼敛眉思量,终了吩咐:“那便如此去办,即刻安排人去各村宣传,待明日午时开堤。”
待第二日午时,并不见开堤。
青平来寻周炼:“为何还不开堤?”
周炼道:“有几个村还缺些人,不在聚集地,村长说怕是回村去取些重要东西,便再等等。”
青平怒道:“周炼,你怎如此妇人之仁。这王命当同军令般如山不可动,既定下了,便非得按时执行不可,若是纵容,村民便会纷纷效仿,对蜀王安排的不以为然,到时便如何是好?为些许财物,陷沿江上下所有百姓性命于不顾,不值得。”
周炼猛然回身,看向她,眼内一片探究之意。
青平咬牙,指边奔流江水拉着他问:“寒梅还是犹豫。那依寒梅看来,这江堤又能撑过几时?到时候,便不是这几人性命,而是百万性命。”
周炼收了看她的目光,转身缓缓开口对随从张清下令:“吩咐下去,速速再着人快马各村鸣锣一遍,一柱香后便开堤。”
张清领命而去。
周炼吩咐完并不与她搭话,青平便转身自回帐中。
青平在帐内听得外面紧急如雨的擂鼓声,纷乱的马蹄声,水柱奔涌落下拍击地面声,坐卧不安,将茶盖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终是放下,只托腮望着帐门,将近天黑透,不见周炼回来,青平开始便由不住的一阵阵惶恐,掀了帐帘望外时,天已一片昏黑,到外飘忽的人影和嘈杂喧闹声如梦魇世界般。
不一会,便见周炼贴身侍卫张清苍惶焦急过来朝她道:“王妃,蜀王怕是被水冲走了。”
第26章26
青平一听这话,着急上前,踉跄一步,拉了张清的袖:“怎么回事?”
张清并不是说得清楚:“蜀王着令一柱香后开堤,属下便去督促下属沿路巡视,防止村民再回去。待属下去会刺史等人时,便俱说是没看见,属下去问随身当值的侍卫,也说是早就不知道去了。”
青平松下一口气,这才开始觉得一颗心已是突突乱跳起来,不由怒斥道:“唯恐不乱!只是找不到,怎么就敢说是被水冲走了?”
张清小心回答:“属下沿江上下带人找了一多时辰,而今州府衙门官兵仍在外查访,皆无人见过蜀王,属下一时情急,王妃莫要怪罪。”
青平当即同蜀王随行侍卫集了所有灯笼火把沿江堤一段段细细查找。
青平极少黑夜中外出。
雨收后的天空也是有如砚底,不见一丝亮光,除了身后沿堤的火光,四野是一片暗黑,人立在这昏黑天地间,便如同被魔鬼妖兽含入嘴中,又如蓦然坠入酆都地狱,莫名被一股孤独恐惧包围。只有极远处暂时安置村民歇息地,有星星点点火光闪耀,也是如摄魄磷火般惹人惊悸。
众人一路仔细查看,一路询问沿江往返探报的将士,可有见过蜀王?
青平被那些摇头的人摇的手脚发冷,眼前已是一片荒野,再无人迹,青平自觉止不住的浑身颤栗,竟有一丝疑心要乘这奔啸的江风哗然远去。这孤凉仓皇感竟有些熟悉,就如同,如同父皇故去时,如同群臣睁眼说瞎话叛离时,如同被周长秀用毒药来逼杀时,再无人可依,再无人可靠。
突然一阵笑意涌上青平的脸,他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倚仗?没有他便是朝不保夕?原来求生的直觉比她自己更早知晓明了这一点。
只是,明朗且淡然本性仍存一丝娇憨又贵为皇子的周炼被这浊浪卷走了,谁信?
张清上前对青平劝道:“王妃,要不先回帐中看看,或者蜀王已是回了帐中。”
青平不动,只定定望着黑天,险险立在江边,闭上眼,任凭凛凛江风裹着碎雨吹打。
也不过如此,便是随江水流下,或被沉入江底落入鱼腹。
回身一笑,说道:“回吧,蜀王又不是小孩子,不用时时看在眼里。”
众人沿路返回。
旷野安静,众人行路步声,衣服摩挲声,火把偶尔哔啪声,江水奔流倾泻声,清晰在耳,这一切,皆要做怎样的预兆?
青平停下步来,指着点点火光处,轻声说道:“过去找找?”
张清忙上前:“那边是未及转至其它州府的村民聚集处,人多且杂,王妃还是不要过去的好。”青平皱眉,笑道:“说不定你们蜀王夜里去探查民情了也未可知,走,过去看看。”
夜路难行,天又下起了雨点,众人下了堤,只朝聚集地前行了约半柱香时间,便是双脚泥泞,正困苦间,前方一队人马缓缓前来。
张清抬声问:“前方何人?”
“荆州府记室杨勇。”对方答。
张清忙问:“原来是先生,在下蜀王侍卫张清,先生从前方来,可是去寻蜀王?”
周炼声音说道:“张清莫急,本王在此无恙,带了兄弟们同本王一起回去吧?”
青平自觉心内乱蹦,全身松软立不稳,张清上前扶了她,高声道:“蜀王,青平也心忧蜀王安危,随了出来,此时似乎身体不支。”
周炼着急下马,走近青平,依旧笑眼温和,柔着嗓问:“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青平抓了他的衣袖,说不出话来,眼内似悲喜交织,在火光映衬下,闪烁跃动。周炼牵了她的手,来至马前,双手用力,将她举上马背,青平靠着他前胸便昏昏然入睡。
杨勇同张清随后而行,面上疑惑不解,便开口问道:“蜀王对那随侍颇为爱怜,为何?”
张清笑道:“先生不知,那随侍是何等身份。”
杨勇忙虚手一恭,笑道:“未敢请教?”
张清仍是笑:“说了你也不信,且殿下的事,张某更不敢乱言。”
杨勇摇头一笑。
次日一早青平醒来时,自觉身体极为乏力,睁了眼将帐内一望,周炼竟在帐内,捧了本书,一目十行的在看。
青平撑手起身,周炼回头说道:“怎么起了,不舒服就再躺着。”眉眼带着难掩的喜悦,脚步轻狂,几步过来,将薄被与她再盖上些。
眼见周炼一甩先前忧愁,青平便问笑:“可是水患警讯除了,蜀王如此欣喜?”
周炼笑道:“未尽告解除,只是各地告急文书不再如雪纷飞则来,便是有了好转,寒梅高兴,是另有一事?”眉眼又带了一丝羞涩,和着先前张狂的喜气,看得青平莫名心动,跟着喜气上扬。
“蜀王还有什么喜事?可是昨晚觅得个如花美人?”青平笑问。
周炼笑着将眉一横,吓她:“然也,且不只一个。”
青平双眼仍浅浅笑着,只将脸作势收起。
周炼转眼又喜不自禁:“青平身体不好,昨晚有请大夫前来诊脉,至于病症为何,大夫言,需青平醒了,问了平时身体起居,才好定论。”
青平淡淡然笑:“青平病了,竟惹得蜀王如此高兴。”
周炼笑呵呵按下她的头:“我去叫人给你送吃的来,你再躺着歇会。”
青平刚要听话躺好,又拉住他的衣袖问:“蜀王昨日为何独自出去,害得大家伙一顿好找,蜀王贵为王爷,怎可如此轻率举动?”
周炼作委屈样:“莫要又教训我?”
青平笑呵呵问:“那蜀王倒是说说出门做什么去了?”
周炼脸色肃起,半晌开口:“有人存心破坏昨日开堤泄水,在人群中谣言蛊惑,言此次开堤只因朝延派来的治水之人,为简便省事,置万千百姓家业性民于不顾,鼓动村民留村反抗,本王原只想去探寻个究竟,后来苦于没有线索,正好见村民集在一处议论,便悄然隐身其中,探听一番,顺便记下村民们对后期物质补给的期愿,以便日后拨付时能有所偏重。”
青平道:“这后期抚慰确实重要,如若灾情告缓,蜀王便要速速回京准备,以免耽搁太久,民怨蓄积,易生变故,如再遇有心人挑拨,蜀王声望便将极损。”
周炼之前的飞扬喜气再现,笑道:“本王也是打算尽早回京。”
午时,周炼领了一郎中打扮的老头进帐,因青平一直男丁装扮,只斜斜靠着榻,将头发用帻帽盖了,伸了一只手,任凭郎中打脉。
那老头郎中摸了半天,苦痛思索半日,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摸了半日,抬手朝青平道:“请恕老头愚钝,公子这脉象,像极了妇人有孕。”
青平一听这话,笑得俯低身去。
郎中老头往后缩了缩,手下颤抖着收拾家伙,朝青平弓了弓身子:“老朽不才,医术有限,着实看不出公子病诊,闹了笑话,还烦二位另请高明。”说完转身欲退去。
周炼上前挡住,笑呵呵的:“先生但诊无妨,先前也是大夫说像是有妊,周某只是不确信,想再找个诊看看,以免有误,还请先生仔细望闻问切一番。”
老头呆呆望着他,又回身看看俯着的青平,迟迟转回身,眼半阖着不敢看青平,低着头,极其艰难开口:“公子这几月来,月信是否准时?”
青平刚将脸从榻上抬起,闻言又伏回榻上,浑身抖着,起不来身。
老头一顿脸红,仍举手向周炼:“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公子行个方便,放老朽回去吧。”周炼尚未答话,老头已挤出帐外。
周炼忙跟出去,喊道:“张清,给先生付诊费。”
青平听着周炼乐癫癫的声音,一时回过神来,那笑便僵在了脸上,只半张了嘴,说不上一句话。
第27章27
周炼领了众人第二日一早便起程返京。
晚间在驿馆住下。晚后,已近天黑,周炼过来牵青平的手:“出去走动走动。”
青平向来怕黑,不愿动,只说是身乏体倦,想要休息。
周炼笑着说道:“在马车里憋了一天,须得出去走动下才好,寒梅带你去看看这江月美景。”
二人携手出来,行至一桥上,周炼将青平圈在怀中,倚着桥栏,指着四周给她看。
青平将四周望上一望,水面鳞鳞闪光,甚为壮阔,不是宫中自凿的溪流可比,头顶已是满天繁星,左手边是傍水而居的一排人家,都点起了灯,投在水中如串起的珍珠链,右边是成片的蹈田,一阵阵淡淡腥湿香气传来,高低远近的蛙声和着霍霍水声流远。
青平抬脸对他笑道:“寒梅今日怎么有这闲情,来这看景?治水的事都安排好了,可有着手安排补给物资?”
周炼笑着,一脸温情,道:“早已仔细写了折子差人呈去父皇,青平不用再想。前年寒梅独身离京,对京中亲人牵挂思念,便常常出来望望这江与月,便心思仍如在近在眼前一般。”
青平听了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寒梅兄脱了太傅教书的苦,不知该多逍遥才对,反而说得如此可怜般。蜀王先前说有人刻意阻挠蜀王治水行事,可有派人去查?”
周炼将她身子轻轻一摇:“并没有查出什么痕迹来,想来是本王多心,莫谈公事!寒梅总想着,将来某天,与人相伴寄情山水,青平可是愿意相陪?”
青平将手支在栏上笑:“蜀王可是在说梦话。”
周炼盯着她瞧,问:“青平不愿?”
青平摇头,笑说:“寒梅兄向来不是书呆子,怎么也学人发思古之幽情?”
周炼笑笑,替她收了收披风,说道:“好了,虽在盛夏,夜深了也是寒意上来,早些回去吧。”
青平依言起身,想不透他今晚言语为何不同寻常,却因今日与他话不投机,也不便开口问。
周炼回京,皇帝命周煅率臣子皇城门迎接,周炼开口便言蜀王妃微服随行协力治理水患,如今染恙在身,乞请先回殿中休息,周煅笑着安排人送蜀王妃,携了周炼一同去见皇帝。
青平被人送去沉香殿,一脸不满,坐等周炼回来。
一见周炼进门便他气鼓鼓瞪着,周炼笑着问:“王妃这又是怎么了?”
青平埋怨说道:“为何要搬来这个殿住,空的很,不习惯。”
周炼笑道:“凝香殿太狭小了些,以后要是生产了,便会更显拥挤,还不如一次搬好了。”
青平抬头皱眉:“没定的事,不要乱说,再请张御医来看过才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殿外张御医求见。
青平伸了只手出去由着他把脉,心内胡思乱想,紧张不已。
周炼也是绷了脸立在一旁,一声不吱。
张御医仍是问先前江湖郎中问过的那句:“王妃近来月事可准信?”
青平期艾半天,方才说道:“想是行程颠簸受累,有些不准。”
张御医便起身躬身向二人行礼道:“恭喜蜀王,恭喜王妃,确定是有妊在身。臣这便给王妃开个养胎的方。”
青平急忙探身上前,一脸焦虑问:“果真是有孕?”
张御医递她一个嘱安心的眼神,俯身道:“回王妃,确是有孕,王妃尽可放心,臣担保胎儿安康稳健。”
青平一脸失神坐回榻前。
周炼亲送张御医出门,一路仔细询问些养胎常识,待他回身,见青平仍是在发呆,不由将痴傻激动笑容敛一敛问道:“青平似乎不高兴?”
她抬头笑道:“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呢,实是身体困累,想歇下了。”
第二日时,听宫人报皇后驾到。
青平急忙跪出俯身迎接行礼:“儿媳回宫,因身体稍有不适,未能去给母后请安,反倒惊动母后凤驾前来,实在是罪该万死。”
皇后上前将她拉起:“别行大礼了,快起来,别伤了身子。”
青平依言起身,抬头才看清皇后身后跟着青成公主周薇,周煅的妃子江氏。
青平扫了江妃一眼,心思,她怎么在皇后面前得宠起来?
几人进内坐定,倒是青成公主先笑着说:“前几日薇儿出宫,苏大人给了好些书籍,竟有好几本育儿古书,薇儿用不着,便想着献给嫂嫂,也算物尽其用。”
青平笑着,见她心情好,便开口说道:“等公主过两日完婚了,只怕青平也要叫公主一声嫂嫂了。”
苏薇红着脸没有回话,皇后开口笑起来:“先前青平啊,与炼儿闹别扭,青成也成天苦着脸想着出宫,煅儿又为江妃的事与圣上争执,我这心啊,但跟着放不下来,如今倒好,江妃与青平都有孕在身,青成也有了好归宿,不再个个整天愁苦着脸,这才像样子啊,我这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原来她也有孕了,青平将江妃又扫了一眼,江妃只将眼看着别处。
皇后又开口问青平:“可有什么想吃的?”
青平摇摇头:“儿媳现在胃口尚好,没挑口的。”
皇后笑盈盈说道:“先前江妃也是不好意思说。我那随侍多年的富娘能自做九制乌梅,江妃吃了也说好的,过几日我再叫她做些给你送来。”
青平笑着谢过。
晚间周炼回来时,青平将皇后过来的事一一细述,周炼笑着说道:“母后最是仁善,青平平日闲着时,便可多去陪陪母后,替寒梅尽些孝。”
青平嗯了声,又一脸疑惑问:“怎么我觉得青成公主性格也较前变化不少。”
周炼道:“想是因为定了与顾将军的婚事的缘故。而且她向来也不喜宫中生活,要嫁出宫,她想来也是如小鸟出笼般快活吧。”
青平又问:“蜀王可知吴王江妃有孕几月了?”
周炼摇头:“我们出京也没几天,想来也就是近的事,怎么?”
青平摇头笑笑不语。
第28章28
八月初十,装饰一新的京城顾府园内飘满桂花香,亭台水榭之间红灯高挂,将菊花铺成金色地毯,半轮明月已是当空,一池秋水波光闪耀不已,园内筵席犹在开着,仍是朝中文武百官,新宠旧贵,各自分席而坐,觥筹交错,为的是贺顾源与青成公主大婚。
蜀王亦携了王妃从宫中转战过来道贺。
顾源今日非常笑口常开,早将两脸喝得通红,与人开心交推杯换盏,一双眼睛被水雾衬得光彩鳞鳞,是从未有过的开心肆意。
周炼因想着担忧青平身子,想早点回宫,只一个回身,四处找青平不着,忙差了人园内去寻。
池水从假山上哗哗流下,青平笑着问:“青霞可是有书信回来?”
福王笑着回道:“是有,说是莫里太子对她甚好,谢王妃成全。”
晚风吹青平的衣角,她又笑问:“狄国那边可是太平?”
福王认真回答:“并不听说狄国有不太平的,只是听说狄国主病重。”
青平呵呵一笑,道:“这以后就不一定,这莫里太子脾气暴得狠,此番入朝来贺,受了气回气,王妃还是自己抢回去的,将来即位了说不定就打进京来了,福王你也给忠王去提个醒,叫忠王也跟皇帝提提,多派些兵去北边镇守着,据青平所知,至今为此,戍边士兵仍只是父皇在世的数目,没有增加精选过,怎么能成?”
福王道:“是应该增了,先前大战之后留的人太少了些,只是怕皇帝不肯?”
青平仍笑着说:“皇帝自己会掂量,福王爷爷就不必操心了,另一有事,青平想请福王爷爷帮忙。
福王问何事。
青平敛了眉问:“可知皇帝有无议立太子之事?”
福王摇摇头。
青平道:“那为保社稷安宁,作为臣子,就该提醒皇帝早立储君才对。”
福王抬头问:“臣知道王妃想法。”
青平笑着说:“知道就好,只是这事还是福王爷爷还是不要自己出头,要另找平时与王爷不甚亲近的人才不令他起疑心。”
福王点头欲走。
青平又问:“当今皇帝即位,罢了左右相,只令王相一人总领政事,福王爷爷与王相可是相熟。”
福王回道:“王相是前左相刘融门生,却是多年来与左相完全不合,常为政事争执,后来竟是不相往来,当今圣上即位便提为相国,治国能力竟与刘融不相上下,只是较刘融更大胆些。”
青平默默思量良久,笑着道别。
周炼听人报青平与福王在假山边聊话,略为凝神思虑一番,便再耐心等候。
青平刚回位上,周炼便笑着携了她回宫。
两人在辇车内相对无言。
周炼脸上已是略红,将双眼盯着她,一脸探究与不满,青平知道他一旦酒后便会仪态尽失,最爱找人言语,且又极愿粘着她的身子,便着力耐忍着不与他搭话。周炼果然开始发酒疯,过手紧挨她坐下,抓紧她的手,明明白白的表示不满:“寒梅从与公主婚后,便一心着力想要照顾好公主,只是公主为何从来不对寒梅说些心里话?”
青平抬头笑他:“寒梅兄想听青平说什么?”
周炼恼怒了:“无论说什么都好,比如对宫中生活有何不满。”
青平微笑表:“青平若是有不满处,早就说了。”
周炼提高嗓问:“那青平为何时常梦中挣扎,为何平时仍对吃食小心翼翼?”
青平一时无话可说,如何回答,说你若是哪天被人逼着险些饮毒而死便知道了,说哪是防着你父皇呢,说你要是一人孤零零在这世上活着便知道了。
摆摆头,青平仍是扬起笑:“是蜀王自己多心,青平过得好的很。”
周炼扔了她的手,坐在了一边,不再看她。青平疑心先前在园内与福王言语,被他撞见,不敢多说话,也只是安静坐在车内。
两人闹起别扭,周炼却只撑到沉香殿门口便一扫怒容,又如采蜜的蜂围着她转,见青平吃梅子,便附身上前道:“给我也吃一个。”
青平笑着看的眼,仍是一片醉意,拈起一个塞进他嘴内,周炼只咬了两口,便回身捂着嘴,呜呜叫道:“酸死了。”
青平招了嘴呵呵直笑。
第二日周炼早朝回来,略皱着眉。
青平将梅子摆在他面前,问:“蜀王今日还要不要尝看这梅子?”
周炼惧怕着摇头。
青平扑哧一笑,问道:“蜀王为何事锁着眉头?”
周炼道:“今日有臣子在朝堂上提议再立太子,父皇一口回绝了。”
青平伸向梅子的手略为一顿,便抬头笑着问:“那可知父皇作何想法?”
周炼摇头:“父皇近来事事托与吴王,今日父皇也是不曾有空见本王。”
青平问:“可知为何?”
周炼只是摇头。
青平轻轻笑,安慰着说道:“自古都是立嫡长为太子,父皇将吴王着力培养也是对的,蜀王不是常言要寄情山水,又不曾有心于这皇位,争这太子位做什么,过两日可寻机会自请去封地,岂不是自在?”
周炼盯了地面苦恼,头也不抬,反问:“谁说本王不想当太子?”
青平眼内惊喜一片,一时竟忘了动作,回过神来时,将手中吃一半梅子放下,笑意盈盈地问:“蜀王真想做太子,怎么依青平看来蜀王从无此心?”
周炼这也抬头,苦笑一声:“寒梅确实是有这想法,但要在登上皇位之后。”
青平笑着:“还以为寒梅兄是无意与人相争。只是如此一来,若吴王坚持,怕会伤及兄弟情分?”
周炼仍是苦苦笑着:“这也是不得已,只是期望皇兄能好心相让。”
青平不再接话,伸手端了杯凉茶,也是暗暗失神,周炼伸手夺下,问她:“在想什么?凉了不能喝,叫人换新的。”
青平抬头,摆出最贤惠的笑:“蜀王可知王相有一女儿刚过及笄?”
周炼不解:“便是有又如何?”
青平道:“王相在朝中,便如先前左相刘融在朝中一样,颇有威望,凡事他若开口,依俯者众多,蜀王可否考虑与他结交?”
周炼笑问:“嗯,王相确实是又一治世贤臣,只是青平刚提他家女儿又是为何?”
青平还没来得及开口,周炼回过神来,一眼诧异不信与倍受伤害样,双眼死死看着她,见青平抬头回望,还是一脸无辜,怒气冲冲起身道:“此事本王自会筹划,王妃不要乱出主意。”说完又怒气冲冲出了殿门,整晚不见回来。
两人又闹了别扭,周炼憋足了劲不与她说话,青平担心开口又惹他恼怒,两人便常常相顾无言。
青平过得不明所以的快活,只是除却对上周炼目光时,自那日起,周炼便时时用怨憎交着委屈的目光望着她,也有时用如同猫蹲在老鼠洞前下定决心似的笃定眼神看她。
这日夜里,青平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周炼才开口与她说话:“可是不舒服?”
青平笑着摇摇头:“没事,肚子一阵阵的痛,可能一时绞着肠肚,过一会就好。”周炼过来将她搂在怀里:“要是不舒服就叫御医来。”
下半夜时,青平将周炼推醒:“肚子痛得很,烦请蜀王帮忙叫御医。”
周炼急令宫人去传御医。
待张御医赶来时,青平早已痛得一脸苍白,满身的汗,周炼抱了她,替她擦拭汗水,满脸心痛与焦急,怒骂着:“御医呢,怎么还没到?”宫人在殿内往来穿梭,不敢上前。张御医见宫人抱了沾血的衣裳出来,脸色立变,将衣物看了一看。
其时青平已是软软的昏睡在周炼怀中,张御医几步跪上前,来替青平把脉,只略搭了脉,便朝跪向周炼不停的请罪,周炼抓了他胸前衣服:“怎么回事,说?”
张御医示意避开王妃。
两人出到睡阁外,张御医仍是跪着请罪:“王妃肚内胎儿没留住,臣要给王妃用些药,将淤血逐下,请蜀王示下。”
周炼仍是暴怒着:“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张御医只是叩头:“这原因,这原因,臣…”话未说完,锦娘出来朝周炼跪下:“公主在喊着见蜀王,还请蜀王先进去看看。”
周炼转身进内,边走边吩咐:“你速去配了药方,命人急煎送来,来人,再急召太医院其它御医一并过来看看。”
青平往常虽然是常故作淡然镇定,但双眼一向水润灵动,生机勃勃,饱含情绪,此时双眼微合,目光昏暗,将仅剩的一丝力气将眼皮撑起,只看了周炼一眼,便滚下泪来。
第29章29
有生以来青平头一次病重如此,先前或因绝食,或因与周炼置气,病过几回,但每次都是迅速恢复生机,那些病都算不上病,不曾有过一丝痛苦在脑中留下,如今,她却是从未有过的痛苦与虚弱,隐隐约约脑中只存一丝意识,自己可能要这样去了。
说来奇怪,这个孩子的出现并不是在她自己期望中,从初知有孕到安心养胎,都是怀着迫不得已的心思,但是事到如今,一想到不能顺利生下,却是万分痛心,竟欲悲恸。
她竟是几度猜测这孩是男是女,是会貌肖周炼多些,还是更有卫家人的风范。
上天似乎就是要她一人孤苦伶仃的活在这世上。
四周极其安静,仿佛无一人般,这些恐惧怨恨痛苦便如魔鬼缠上她,一刻不肯将她放过,她自暴自弃的任它们撕扯呑啮着,只昏昏沉沉躺着,时而梦中与它挣扎撕打一番,胡乱挥动手臂,欲将它们赶远。
有冰凉帕子放在她的额。一双粗温的手用力抓住她,放在冰凉的一张脸上靠着。
“青平…”周炼的声音有如一道眩目的光在眼前一闪,将她从混沌地底唤回,她忆起他苍白的脸,眼中极度的惊慌与痛恨,忆起她在这世上的生活来。
一日她从多日昏睡中才醒来,不见周炼,张御医却是在给她号脉,一见她睁眼,欣喜不已,便要起身。
青平抬手止住他,开口问他:“蜀王若是问起胎儿留不住的原因,先生便随便推说青平身子不好便可,先前青平问张御医讨药方之事,不可告知蜀王知晓。”
张御医坐回位上,低头思索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臣无竟挑起宫中是非,但事关王妃身子,也关系皇族子嗣,臣有一事不愿瞒着王妃。”
青平苦着脸说道:“我知道了,这药我不是许久前就不用了,以后也不会再用,多谢先生关爱。”
张御医道:“并不为此事,臣有一犯上之罪,请公主责罚。”
青平惊讶看他。
张御医跪着,请罪般:“先前公主找臣开药方,除去头天臣给的是真药方,后面已是逐日递渐,不出五日,这药已只是剩些补中益气的几味,不能催|情,亦绝不会对公主身体有碍,更不会出现如今这状况,这事,恐怕另有原因。”
青平听闻,将身抬起,手着力抓着床沿,一手掀起帷帐,逼近他的脸,厉声问:“你说什么?”
张御医忙再叩首请罪:“臣不欺瞒公主,确实如此,还请公主日后要小心些。”
青平头脑只空了空,便迅疾思转,不禁开口问:“蜀王日日与青平同饮同食,谁敢,谁又有机会前来加害。”
张御医道:“或者臣可前去查看殿内蜀王的起居注,看近日有何异样食材进殿来。”
青平咬牙道:“去吧。”
一个月后,尽管青平还是虚弱,但已能起来会客。
皇后携了后宫众妃子过来看望她。
青平起身相迎,皇后柔声将她按着躺回。
皇后温和劝她不要多想,要安心养好身体,来日方才之类的话。
青平只是微微的笑,不多说一句话。
呆了半日,皇后见她一直并不言语,恐她是累了,便率了众人回去。
青平看着她走远,才将头靠了床头,眼望向案上凤纹漆食盒,将脸瞬间转得有如寒冰。那内面装先前皇后送来的梅子。
晚间周炼回来时,青平抱了他,只是哭,周炼将她紧紧拥在胸前,不说一句话,她抬头朝他求道:“寒梅带青平出宫吧,我们出藩去封地,青平不想再呆在这皇宫内。”
第二日,周炼来皇帝面前请旨出藩。
皇帝只是看着案上的折子,不抬头看他,只说:“此事以后再议。”
周炼跪着求:“青平在这宫内不得安全,孩儿求父皇成全。”
北边一境青平比皇帝更能拉到联盟,长江一带,周炼又已有功绩声望在前,再去蜀地,这半国之境便不由他掌握,皇帝自然是不愿意:“朕早说过,有人与朕下这夺天下的棋,你那王妃最是可疑。她便是打定你平时对她百依百顺,来撺掇你来夺这皇位。”
周炼眼内一片烦躁恼怒,面色变黑,接声便问:“孩儿斗胆问父皇,此次青平的事,是否是父皇的旨意?”
皇帝暴怒将手中奏折丢在他头上:“依你看来,你父皇便是如此恶毒?”
周炼一动不动,仍跪着,叩头道:“父皇息怒,孩儿不能保妻小周全,已万分痛心,请父皇成全,准儿臣出宫。”
皇帝坐回椅上,叹气道:“不是朕不放你,只是朕在国事上常力不从心,须得你们兄弟二人协助才好。”
周炼问:“儿臣尚有一事问父皇,当年父皇答应过武明皇帝,怎么如今却迟迟不见父皇颁布圣旨立太子?”
皇帝笑道:“那是你答应的,朕可从没答应过,当日情景,他已是作不得主,他只是那样一说,你不会便是要信守承诺吧?”
周炼抬头看他。
皇帝又笑道:“炼儿放心,这皇帝不是人人都能当得。武明皇帝英明不凡,终是心力耗尽,朕也是全赖有你兄弟二人协助。你与煅儿谁更适当作太子,朕会再仔细考量一番,尽早定下来,终是要以国为本,不能单靠一人之言而定。”
周炼行礼出来。
回沉香殿中,周炼将近几个月宫内起居注前后细细翻看几遍,将两眼看得通红,毫无头绪。
仍唤了张御医过来。
“张御医可有查明王妃此次流产原因?”周炼脸如阎罗般骇人。
“这原因,臣以为,是误食药物所致。”张御医小心回答。
周炼皱眉苦思:“是何药物?”
张御医道:“已是查不出。”
两人正说话间,青平走过来,怀中抱了一食盒,在张御医面前蹲下,揭开了盖,轻轻苦苦一笑问:“可是这个?”
张御医拈起一个,放在鼻前嗅嗅,恍然惊叹道:“应是此药。”
青平抬头看周炼,他已是如泥塑般,面色口唇灰白,一动不动,眼中惊讶呆滞久久不散。
青平上前推推他,轻声叫唤:“寒梅。”
周炼回神过来,吩咐张御医回去,张御医依言叩首离去,他便拉了青平手,笑着安慰她:“此事绝不是母后所为,待本王细细查清楚来,青平先莫要担心。”
青平笑着:“蜀王今日先歇下,改天再查不迟。”
第30章30
庞公公俯身跪着,浑身轻颤如筛糠。
周炼只是喝着茶,不看他,也不说话。庞公公被他憋得再呆不住,跪着求道:“蜀王若是没事,就准老奴回去吧。”
周炼哼的一声冷冷一笑,庞公公刚跪直的身子便立即萎坐下去,慌忙叩头:“蜀王有何吩咐只管说,何必如此恐吓老奴。”
周炼依旧笑着,他那笑如暗夜勾命的无常样瘆人,只是嘴边咧着,眼里无一丝情感在内,仿佛便如咆哮的海水,转眼便要奔涌而出将他面前一切淹没冲尽。
“本王何曾想恐吓公公,倒是公公依仗是殿前御用,几番想着害本王妻儿性命,本王倒是想问公公一声,公公何必如此恐吓周某。”周炼声音并无起伏,只是两颏处隐隐突起,竟是在咬牙切齿。
庞公公猛地叩头不已:“老奴实在是有天大的胆儿,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妄想谋害王爷与王妃,仅上次一回,是陛下的意思,老奴那也是迫不得已,自那次后再没敢有丝敢不规矩举动啊。”
周炼突然发怒,将茶杯险险从他耳边丢过,只是一味叩头庞公公随着“呯”的一声身子一震,抖得更剧,滚烫的茶水破碎的瓷屑溅在他腿上,也是全身不顾。
“依本王看来,有那一次,便不该留你这狗头在这世上。先前父皇那旨意下得糊涂,你也不规劝一番,便是你这狗东西不仁,趁机要害公主,好去新主面前邀功,便是不义,当时真该就砍了这你狗头,先前不与你这不忠不义狗奴才计较,你竟不知悔改,竟敢再犯,说这次又是何人指使?”周炼一发怒,眼内便是赤红一片。
“奴才实在不知又犯何事令蜀王如此震怒,还请蜀王明言,奴才死也死得瞑目哇。”庞公公终是哭着,向来锃亮发红的脸皮上浊泪涟涟。
周炼怒极反而安静,将声音放平,将手移了一暗红凤纹食盒:“这可是你送到沉香殿来的?”
庞公公抬头看了看,忆了忆,呼号道:“那是皇后娘娘叫奴才送过来的,蜀王明查,不关老奴的事?”
周炼又笑:“那依你看,是皇后她自已下的毒来除去她的孙子?”
庞公公嗑头嗑得额上直冒血:“奴才不敢,只是据实直说,奴才以命担保,绝没有从中动手脚,望蜀王这公主安全作想,将这事一定查清楚,也好还老奴清白。”
周炼皱眉问:“那公公来时路上,可有遇见什么人。”
庞公公又忆了忆,恍然大悟道:“有的,奴才在路上遇见玉妃,硬是命随身宫人过来从老奴手中接过去,挑了一个来吃。”
周炼诧异着自语道:“竟会是她。”
晚间青平听了周炼的话,不免思索半日,周炼此番对帝后二人都存了一丝疑心,将来不免父子感情不睦,如若周炼再要去寻玉贵妃问罪,怕是要激怒了皇帝,此事又将对皇后的疑心摆上明面,便有心想要阻止他,不然,不过只叫背后设计之人渔翁得利,于是翻身起来趴在周炼身旁,轻声劝他:“这事蜀王不好再插手,否则叫外面臣子知道了,还要以为蜀王天天只知致力于后宫争执中,且与一妇人计较,青平自已去求皇后给个说法。”
周炼将她拉在怀中,拥着入眠。
第二日青平给皇后晨省。
皇后看到青平过来,很是惊讶,忙着宫人起身扶起,伸手招了她到自己面前,用双手拉住她的,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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