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君情怯 - 近君情怯第10部分阅读
宫侍卫统领,此时竟悠闲地环着手臂,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奇怪,真是奇怪极了!甄妃娘娘虽已失宠,可她到底还是曹子桓的侧妃。阳隐怎会任由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男子将自己主子的妃子拥在怀中?!这一切都来得太蹊跷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又瞥了眼阳隐,却瞧见那阳隐脸上神情分明是从容镇定的,仿佛仿佛甄妃娘娘被那陌生男子拥在怀中是再应当不过的事一般!
这想法一涌现脑中,郭嘉扬立马被自己骇了一跳,心底浮起了一些莫名的异样情绪。可他随即又转念想道:“郭嘉扬啊郭嘉扬,甄姑娘脸上开心的笑靥不正是你最想见到的?此时你又何必自寻烦恼?”思及此,他不觉轻松了许多,先前的疑虑顿时一扫而空,兴冲冲地与众人一道给那蓝衣男子喝起彩来。
不一会,男子将宓儿轻轻放了下来,“好了,睁开眼吧。”
宓儿气呼呼地睁开眼,“你——”,她刚想责怪男子的放肆无礼,却突然睁大了双眸,映入眼帘的这片景色几乎美得令她窒息。
从这高耸入云的塔顶往下看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地遥远而不真实:朵朵灯火如天幕中的点点繁星汇聚成了无数条璀璨夺目的光练,这片潋滟非凡的流光溢彩如梦境般眩美、迷幻。
“好美”她摘下面具,入迷地望着塔下美景,口中兀自喃喃自语着。
“该点瑞灯了。”
蓝衣男子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宓儿耳畔响起,将她从沉迷中唤了回来。
“——啊!对、对!我都忘记了!”宓儿这如梦初醒般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脑瓜,“我一上来就只顾着看风景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现在记起还不算晚。”
她愈加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站在一旁,垂着头不敢瞧他,“那公子你带”“火折子是吗?”他了然一笑,兀自将那物件自怀中取了出来,捻亮递给了她。
宓儿忙欢喜地接过,急急走至瑞灯跟前,可一伸手,却发现那灯引子竟高出了自己一大截来。她试着踮了踮脚尖,无奈还是差了那么几分。她苦着张脸,回头望向蓝衣男子,“我够不着。”
蓝衣男子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他微微一笑,走上前将她抱起,放在了自己肩头。宓儿脸儿顿时涨的透红,僵直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慌忙将那火折子伸向瑞灯灯引,只盼着快快将灯点亮,早些结束这个令她羞窘无比的姿势。
随着灯引的点燃,瑞灯突然发出“嗵”地一声巨响,成千上万道耀眼的银色光束直冲向了云端,在墨色的天幕中绽放开朵朵银花漫彩。整个城都了,塔下一片如雷般的欢呼声和酒坛开启的声响——瑞灯亮,瑞年到!是开坛喝酒尽情狂欢的时候了!
宓儿并不知瑞灯中竟是个大花火,在它响起的那一刻,她登时被骇了一大跳,俏丽花容被惊得倏然失色。
蓝衣男子见她像只受惊的小兽般,小脸儿都吓得惨白了,他心中不由一动,不自禁将她拥入了怀中,轻拍着她背,柔声抚慰道:“别怕,已经没事了。不过只是花火而已别怕”
他怀中那莫名熟悉的气息让她心安不少,适才受惊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她抬眼望他,心中竟有些迷惑起来,眼前的这个陌生男子与曹子桓似乎重合成了同一人,那令她思恋不已的温暖怀抱那久违了的怜惜话语——她突然一震,猛然清醒过来,慌忙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见她突然从自己怀中逃开,男子似乎略有些惊讶。
宓儿低着头讪讪道:“对不起公子,你你与一个人太像了,我一时糊涂将你当作他了,请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闻言,男子心中已明白大分。他微微一笑道:“‘他’今日怎么未陪姑娘一同来赏灯?”
宓儿的眸子顿时黯了许多。她怔怔望着下边的阑珊灯火,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他不会喜欢的。”
男子深不见底的眸子凝视着她,“在下以为,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共赏这片人间美景会是人生一大快事。”
她失落地垂下脸,低声喃语道:“心爱之人是啊,与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自然是很快乐的吧。”
蓝衣男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我见与你们同行的那位郭公子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对姑娘你的爱慕之意更是毫不掩饰。姑娘你又何必在此兀自伤怀?”
“不,不是的!”她猛然抬起脸,急急解释道:“——我只把郭公子当做普通朋友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无须对我说这些。”
蓝衣男子淡淡转开了脸。
“对不起,”宓儿讪讪地扭绞着自己衣袖,“我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只是、只是今晚似乎变得有些奇怪,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很荒唐——请公子千万不要见怪。”
“下雪了。”
他突然打断她的话,低声说道。
宓儿忙凑上前一瞧,他平摊开的掌心中果然有着几点晶莹雪花。她不禁抬头往天空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开始,天上已稀落落飘起了零星小雪。深色夜幕在点点雪花的点缀下,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幽清不一会,她的眼角眉梢都沾上了点点银白,她回眸冲他一笑,“看样子,冬天真的到了呢。”
那如春日晴空般明媚的笑靥令蓝衣男子微微一怔忡。他随即紧了紧眸子,生硬地将视线移向远处,不再看她。
良久,他转过脸,瞥了眼她那并不算温厚的衣衫,开口道:“塔顶风大,我们下去吧。”她开心地点点头,“嗯,也好。入画、果儿她们都该等急了呢。”他轻轻抱住她身子,利落地往下一跃。不一会功夫,两人便下到了塔底。
一见着这两人下来,塔下等候许久的众人立马涌上前。入画与果儿焦急地问道:“小宓!你没事吧?没出什么意外吧?”宓儿开怀笑道:“你们看,我不是好好的吗?那上面真是美极了!你们看上去都好小好小。”
见三人谈得热火朝天,蓝衣男子站在一旁淡笑不语。
一白首老汉走上前,朗声笑道:“年轻人身手好了得!老朽代替全城百姓敬你一坛!”“多谢。”蓝衣男子也不推辞,微微一笑,接过酒坛,爽快地一饮而尽。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钦佩的赞叹声。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笑喊道:“年轻人,把面具摘了吧!让大家伙儿都好好看看,也好心中有个底,方便替自家姑娘上门提亲啊!大家说是不是啊?!”“对、对!”“说得没错!”“年轻人你赶紧将面具摘掉吧!”人们纷纷欣然赞同。
蓝衣男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宓儿,便转身隐入了人群之中,留下众人驻足原地,个个惋惜万分。
果儿奇道:“这人真奇怪,点瑞灯不就是为了赢得女子们的爱慕吗?他怎么反而连名字都不留便一走了之了?”“也许是因为看见了小宓的样貌也说不定。”入画笑道。说完,与果儿两人相视笑起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宓儿不解了。入画两人只是笑着,却不答话。郭嘉扬微笑道:“也许见过甄姑娘真正相貌的男子,对别的女子想必很难再动心了吧。”这话他虽是笑着说的,可话语中却掺夹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淡淡苦涩。
这时,一旁的阳隐突然开口道:“甄姑娘,已快过戌时了,我们早些回去吧。”宓儿点头同意,若回去得太晚,难免被人疑心,到时阳隐就不好做了。
一干人回宫时已是夜半时分。郭嘉扬将马车驾至内宫院外便停了下来,阳隐将宓儿三人扶下了马车。
郭嘉扬环顾了下四周,略有疑惑地说道:“今晚真是出奇的顺利,宫门守卫竟查都未查便将我们放进来了。”
“许是见着阳统领在车上,便直接放行了吧。”果儿丝毫不以为意。宓儿在一旁插嘴道:“今天真是多亏了阳隐和郭公子呢。否则我们是如何都出不去的。”
阳隐浅笑不语。郭嘉扬则摇了摇头,说道:“夜深风寒,甄妃娘娘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宓儿点点头。两人一直看着她们三人走进了芳华阁,这才各自离去。
第二日,宓儿一直睡到将近晌午时分才醒来。入画笑吟吟地将水盆、妆匣端进了房,开始替宓儿梳洗。两人说说笑笑,提起昨夜种种依旧兴致盎然。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疑惑向外看去,只见果儿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小宓!——不好了!”
第三十章
“怎么了?”入画扶住果儿肩头,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吗?是不是昨夜小宓偷溜出宫的事让大皇子知道了?”
“不不是大皇子殿下殿下他他”由于跑得太急,果儿此时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怎么都说不通畅,索性一把拿起茶壶,连灌了好几口,这才缓过气来。“大皇子殿下他召小宓去离湖旁的水亭一同用膳。宣召的侍从们马上就要到了。”
闻言,宓儿怔住了神,连手中檀木梳跌落在地上了都未察觉。
入画大吃一惊,“大皇子殿下他为何会突然召小宓一块用膳?你知道原因吗?”大皇子殿下已冷落小宓许久,如今却突然召她用膳,实在令人费解。
“事情原委我也不大清楚。”果儿摇头道,“梅洁偷着告诉我时,大皇子殿下已派人往芳华阁来了。我是抄小路拼了命跑回来通知你们的。入画你赶紧想想法子!”
入画为难地蹙起了眉头。大皇子殿下素来精明过人,他亲自下的命令,谁敢玩把戏?!——还未等她想好对策,侍从们的请安声已在门外响起,催促宓儿速速与他们一同前去赴宴。
“入画、果儿,你们替我更衣吧。”宓儿低声道。见两位好友忧虑着踟蹰不前,她笑了笑,好似是对两位好友又好似是对自己说一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入画、果儿两人无法,只好依言替她换上外出的暖厚衫裙,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两人将她送出了门。在外面已等候多时的侍从们忙将宓儿迎上了软轿,仔细地放下轿帘后,一行人这才大步往离湖的水亭旁走去。
华祁宫中离湖旁的水亭搭建得十分巧妙,外型看似一普通凉亭,走入内才会发现里面宽敞大气,与正房厅堂大小无异。夏日里放下轻纱幔帘避暑赏莲,冬日里便再在四周添上暖和挡风的皮麾,外面纵是冰天雪地也不会觉得有丝毫凉意。
“到了。甄妃娘娘,请。”
侍从的声音在外边恭敬地响起,轿子也随之落放在了地上。
宓儿的手心里早已是汗湿一片,连呼吸也不顺畅起来。她知道原因——只是因为他,他就在外面。只要她一走出轿子便可瞧见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那个伤她至深她却依旧朝思暮想的人她捂了捂自己胸口,心跳得好快!那阵阵急突快速的忐忑中还夹杂着几分隐隐的喜悦与期盼。
她深吸口气,努力定了定心神,这才撩起轿帘走了出来,一路低着头步到阶下,“臣妾给大皇子殿下请安。”
“呵呵,总算是到了呢!我就知道——只要大皇子殿下你派人去,甄妃妹妹是一定会来的。”
听到郭嘉仪娇媚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宓儿略感到有几分意外。她抬头望去,这才瞧见亭中席位已几近坐满,都是些端庄貌美的年轻女子,她们正抬眼审视地打量着她,眼中流露出几份不屑几份嫉妒。
郭嘉仪俨然一副正妃娘娘的姿态。“甄妃妹妹,你可千万别生气。大皇子殿下就是粗心,若不是我提醒他要他召你来啊,他怕是都不记得了呢!”她说话时的语气亲昵而甜蜜,说完还似嗔怪地睇了眼高坐在首位上不发一语的曹子桓。
宓儿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涩感,适才的那份喜悦期盼正在渐渐地往下沉。她螓首又垂下了几分,“多谢郭姑娘。”
“坐下吧。”曹子桓缓缓开口道。他脸上神情由始至终都是淡淡的,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
她低着脸走到唯一的空席前——也是离他最远的那个席案前坐了下来。
郭嘉仪见宓儿一副垂眉顺目的黯然模样,心中便更加得意起来了,“差点忘了给甄妃妹妹你介绍了,这三位分别是明侯府的明郡主、李右将军府的李千金和王司马的王千金,我们曾同是大皇子妃的候选人,谈得投机便结了朋友——甄妃妹妹你虽不是大户出身,但希望甄妃妹妹不要因为这些拘束了自己。”她的话看似体贴周道,可其中的轻蔑意味却显而易见。
宓儿没有计较,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明郡主拍了拍掌,“来人,将寿礼呈上来。”
寿礼?宓儿略有些莫名。
正当她疑惑时,侍从已手托着个宽长匣子走了进来,郭嘉仪、明郡主等四人起身上前,齐齐对着曹子桓福了福身子,柔声贺道:“今日大皇子殿下大寿,民女几个特地一起准备了件贺礼,望大皇子殿下笑纳。”边说边让侍从将那礼匣打了开来。
闻言,宓儿大吃一惊,她事先根本不知道今日竟会是曹子桓的生辰日,她她什么都未准备。
只见一柄青色长剑静卧匣中,剑柄上蟠龙缠绕,神武怒目,剑鞘则泛着奇异青光,久看又渐成深墨色。静置时,就如一条横卧沉睡的威猛青龙,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阳隐。”曹子桓懒懒地挥了挥手。
“是。”一直立在他身侧的阳隐快步上前,将那长剑取出,呈到了他面前。他漫不经心地随手抽出剑身,瞧了一眼,将剑放了回去,淡淡说道:“不错,是把好剑。各位费心了。”
见曹子桓开口赞赏,郭嘉仪等众人心中无不暗自窃喜,这段日子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郭嘉仪斜睇了眼低头不语的宓儿,施施然走到了她的身旁,佯装亲密地问道:“甄妃妹妹也一定给大皇子殿下准备了什么寿礼吧。怎么也不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宓儿袖中柔荑不安地扭绞在了一起。她犹豫半晌,自怀中掏出一块碧色玉玦来,那玉质并不算上乘,却圆润温滑,一看便知是主人日夜把玩摩挲的心爱之物。她走到曹子桓面前,窘迫而又有些期待地低语道:“臣妾没什么值钱的宝物,这块玉是臣妾的娘亲生前留给臣妾的唯一物件,希望希望大皇子殿下不要嫌弃。”
在场的千金闺秀们顿时皆低声窃语起来:“好恶心!她竟然拿死人的东西当寿礼呢!”“是啊,她到底知不知道宫中的忌讳啊。”“啧,那么块破玉也好意思拿出来,要是我早羞死了!”“
郭嘉仪等人的嗤笑声,宓儿仿佛全然听不见一般。她垂着脸自顾自地将玉呈过头顶,殷殷地等待着他的接纳。
第三十一章
曹子桓静静地注视着宓儿,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
“拿走,我不要。”良久,他的声音在屋中淡淡响起。
宓儿心一沉,手不禁有些颤抖。
“大皇子殿下,请你请你再考虑下”她鼓起勇气抬起脸,近乎哀求地冲他微笑,期冀他会改变主意。
他却冷淡地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她努力地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生怕不小心一低头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掉落下来。这玉玦已经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了,他却连正眼都不瞧一眼。
明郡主见宓儿一直怔怔站在原地不动,本就骄横惯了她,此时心中更早已不悦。她不耐烦地走上前推了宓儿一把,“喂,你长耳朵了吗?!大皇子殿下都说不要了,你还举着那破玉干嘛!”
宓儿在毫无预备之下,被明郡主猛地这么推搡了下,身子一踉跄,手中玉玦竟直直跌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娘亲的玉玦!
宓儿的脸色瞬间惨白,纤细的身子因为激动而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急急跪下身子去寻那些碎玉,碎裂的玉片割破了她的手指,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她却好似全然感觉不到痛楚一般,死死地握在手中,任由它们将她的掌心铰得血肉模糊。
明郡主不满地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装得这么可怜干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种玉石我家多的是,随便赔你一块就是了”
她话音还未落,只听突然“呯”一声脆响,众人纷纷讶异地抬眼望去——竟是曹子桓将自己手中的白玉酒盏握了个粉碎!
那双锐利冷冽的黑眸扫了遍在座的每一个人,而这个微不可见的动作,旋即让所有人都骇然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宓儿,过来。”
他低声唤她。
宓儿怔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却不似他预料那般地走上前去。她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双眸幽幽地望着他,不说话。
“宓儿,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处。”曹子桓的声音中没由来地多了丝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急切之意。从前只要他对她露个好脸色,她便会欢欢喜喜地扑进他怀中,可这次她脸上却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陌生神态。
她依旧沉默地站在那,不言不语,虽近在眼前咫尺,却仿若与他隔着万水千山般的距离。她那异常苍白容颜好像随时都会与亭外飞雪融在一起,随风消逝
一股即将失去某种重要之物的惶恐渐渐跃上他心口,向来镇定自若的俊美面庞此刻似乎正微微扭曲着,“宓儿,我叫你过来你到底听见了没?”
他从来都是这样,重重地给她一记耳光,又给块糖哄她是不是在他的心目中,她永远都是个可以任由他肆意摆布的玩物?她悲哀地想到。
她无声的拒绝,彻底激怒了曹子桓,他一个箭步瞬间欺近她,在箝制住她纤腕的同时,声音竟异常尖利地吼道:“甄宓你——”
宓儿执拗地转开脸不看他。小腹处突如其来的阵阵剧痛使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她甚至能感觉到一股热热的液体正顺着她的大腿缓缓往下流淌着
郭嘉仪不满地蹙起了细眉,“甄妃,你也太不识好歹了!大皇子殿下他”她刻薄的话语还未能说完,就被曹子桓冷厉肃杀的眼神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再说下去。
宓儿这时却突然笑了起来,“大皇子殿下,郭姑娘她并没有说错。我的确是不识好歹明明只是件低贱的物品,却毫无自知之明”
“谁敢说你低贱?”他俊容蓦地一紧,眸中瞬间盛满腾腾杀意。
她轻摇螓首,“这是事实。”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见她一味地自轻自贱,向来冷静自持的他,情绪竟破天荒的有些失控。
宓儿只是一径地摇着头,低垂着的眸子里饱含倦怠、惆怅以及悲凄。他不许她说她自己低贱?呵,可他的所有行径却无时不刻地不在提醒着她,她有多么地下贱低微——甚至还不如一个娼妓,娼妓至少还能自己挑选客人,而她呢?不过只是义父为了活命送给他的礼物罢了
她从前太蠢,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竟会痴心妄想地爱上他。如今终于醒悟,却已太晚。
“啊——!地上好多血!”突然有人尖声惊呼。
曹子桓心中倏地一紧,低头一看,只见宓儿身下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滩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而她衣衫的下摆已是殷红一片
“宓儿!”他瞬间慌了神,伸手想去抱她。
她却闪身避开,强耐住剧痛,退到了他无法碰触到她的地方。
“宓儿,不要胡闹!让我抱你回去!”他心急如焚,昔日里的镇定从容此时此刻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在担心?呵,堂堂的魏国大皇子也有担心的时候?
她无声地低笑,笑声中全是悲怆。下身的疼痛犹如排山倒海而来的巨浪,无法遏制地在她全身弥漫开来。一阵难言的疲惫感渐渐向她袭来,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鲜血淋漓的双手已无力再紧握,掌中的碎玉散落了一地
“宓儿——!”
曹子桓脸色大变,箭步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传御医!让御医立即来华祁宫!快去!!”他转过脸冲着身后沉声低吼,一边迅速抱起她飞身往芳华阁方向冲去。
四周早已惊呆的侍从们这才都如初梦醒,纷纷惊慌失措地跑向敬事房。
随着“嘭”一声巨响,芳华阁的红木门被来人猛力踹开。
正在房中打扫收拾的入画与果儿两人同时被吓了一大跳,当见到突然闯入的是怀抱着宓儿的曹子桓时,她俩顿时都有些错愕。可当她二人视线移到宓儿裙摆上的一片刺目殷红时,两人瞬间皆大惊失色,“小宓!?大皇子殿下小宓她”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在床榻上放下,头也不回地沉声命令道:“去准备热水,毛巾,尽快送过来。”
“是!是!”两人强压下心中震惊,慌乱不迭地跑出房。
不一会,陈太医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外,拿着毛巾铜盆的入画,果儿两人则紧随其后。
“老臣老臣给大皇子殿下请安。老臣听闻甄妃娘娘突然血流不止,便立马赶来了。请大皇子殿下允许老臣查看下甄妃娘娘的病情。”
曹子桓望了陈太医一眼,默默让开了身。
陈太医快步走至床侧,只瞧了一眼,心已兀自沉了三分。他强耐住心中惊惶,探了探她的脉搏,额上开始冒出涔涔冷汗。
“甄妃情况如何?”曹子桓已察觉到陈太医神色有异。
陈太医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地禀道:“请大皇子殿下恕罪!老臣无能,甄妃娘娘她她腹中的孩子”
“什么?”他语气倏地一沉。
陈太医咬咬牙,硬着头皮答道,“大皇子殿下,娘娘腹中孩儿,怕是保不住了。”
孩子?!——该死的!她腹中有了他的骨肉,而他竟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曹子桓狭长的瞳眸一凛,随即迸裂出漫天的怒气。
陈太医早已是一身汗湿,他吓得面如土色地不断磕着头,“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眼见曹子桓眼中已涌现出骇人杀意,宓儿勉强苦撑起身子,“不不关陈太医的事是我要他别告诉你的”
他急急扶住她,心中一阵揪痛,“为什么?”
她无力地偎在他怀中,仰起脸,用尽全身力气冲他笑了笑,唇角绽放开一朵绝美的花,却只那么一瞬,便枯萎了。
“宓儿!”他失声惊呼,忙用掌抵住她后背,将真气绵绵不断地送入她体内,为她续命。
“不好!小宓昏过去了!”入画与果儿大惊失色,“陈太医,你快救救她,快救救她啊!”
“快快拿热毛巾来!”陈太医颤着手掏出针袋,甄妃失血严重,恐怕已是回天乏术了,
恰在这时,阳隐的声音在门外急急响起,“大皇子,刚收到消息,南宫大人与二位皇子已到洛都!”
“让晴明进宫!马上!”
他紧紧拥住昏迷的她,声音已几近于嘶吼。
第三十二章
芳华阁的厅堂中寂静一片,好半天,都无人开口说话。
一直紧紧跟随在曹子文身旁的小人儿,虽不算国色天香,却自有一番清灵脱俗的动人气质,尤其是她眉间嵌着的那朵浅粉梅花,让人一眼便难以忘怀。此时,这小人儿忍不住偷偷扯了扯曹子文的衣角,小声问道:“三皇子殿下,坐在堂前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也生病了?为什么他的脸色那么难看?”
曹子文没答她。他兀自看了眼对面坐着的曹子建,却瞧见曹子建也恰巧正望向他,那双平日里含着三分笑意的眸子,此刻也浮上了淡淡的担忧。
两人目光相交之时,心中同时都轻叹了口气。谁都不曾想到,刚入宫门,迎面而来的竟会是这样一个噩耗
这时,门“吱呀”被推开,南宫晴明缓步走了出来。
“南宫大人,小宓儿她怎么样了?!已经没事了对不对?”一见他走出,入画、果儿两人忙上前焦急地问道。
“性命已无大碍了。”南宫晴明摇摇头,神色却依旧凝重异常。他细长的眼眸看了眼曹子桓,欲言又止。
踌躇半晌,他终于缓缓开口道:“子桓,小蜜糖腹中的孩子我恐怕无能为力。”
他的话音一落,在座众人顿时皆变了脸色。
“晴明,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曹子建忧虑地看着他问道。
南宫晴明抿着唇,不发一语。
“南宫大人,要不要用我的玉试试看?”曹子文身侧的小人儿怯生生地开口道,“或许会有一线转机”
他低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安姑娘,不必了。”
不必了——这短短三个字,令全场所有人的心瞬间都沉了下去。南宫晴明医术通神,死生之际悬于一丝,犹可游刃有余,几乎能夺天地之造化,此时竟连他也束手无策,宓儿腹里的胎儿恐怕真的是生机已尽了。
“她还好吧?”一直未发一语的曹子桓缓缓开了口,声音低哑晦涩。对他而言,孩子能不能保住并不重要,最要紧的是她是否安好无恙。
“宫血已排尽,身体方面没什么问题了。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曹子桓的眉头骤然蹙起。
南宫晴明略有些迟疑地缓缓开口道:“她,很安静。”他顿住,没再往下说。继而,略无奈地拍了拍好友的肩,低声道:“进去看看她吧。你知道,有些病不是我能医好的。”
房中帘幔都被放了下来,层层叠叠地隐隐拢着,光线略有些暗淡。
浅淡的血气,弥留在空气中还未散去。
曹子桓缓步走近,在床塌旁坐下,大掌轻轻握住她缠裹着纱布的小手,低声问道:“还疼吗?”
她苍白着脸蛋,静静靠坐在床塌上,微抿着的唇瓣如雪般静默。
他心疼地揽过她的身子,拥在怀中。她没有闪躲,木然地由他抱着,就像一个布做的娃娃般,没有情绪,没有知觉,没有灵魂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他的言语中流露出深切的自责。
“大皇子殿下,你无须为此内疚。”
她终于淡淡地开了口,“你就这么确定这孩子是你的?”
曹子桓眼中闪过了一丝错愕,随即,他眸底浮现一丝愠怒,“宓儿,我不准你这样侮辱自己。”
“大皇子殿下,在你眼中,我不一直都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吗?”她轻笑出声。呵,说她水性的是他,说她轻浮的是他如今她总算是承认了,他竟又不悦了。
“甄宓!”
他恨得咬牙,扶住她肩头的大手倏地收紧,仿佛要将她硬生生捏碎一般。
她的唇畔始终挂着抹淡淡浅笑,仿佛早已将一切生死看淡。
该死的女人!她何时变得如此倔强难驯?
曹子桓心中忿然。
他强耐住怒火深吸了口气,缓缓恢复了冷静,松开手,黑眸睨住她,“宓儿,不要再这样故意激怒我。”
“我没有。”她声音虽轻,却执拗非常。
曹子桓静静注视着她,良久,他低低叹了口气,语气中掺杂着些许无奈,“你到底想如何?”
宓儿垂首沉默,片刻后,从她口中轻轻吐出了一句话。“大皇子殿下,请您准许我离宫。”
他的俊容蓦地一僵,“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离开这里。”
她别开脸,不看他。曾经,为了留在他身旁,她费尽心思。只要他要她,不赶她走,便是万般的委屈她也能忍耐为了他的安全,她甚至心甘情愿同袁显奕走!——可这次,她是真的倦了,累了,疲惫得连流泪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只想离开,远远地离开,不再回头。
“你是认真的?”
他幽邃的黑眸紧紧地攫住她。
“大皇子殿下,以你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的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语气异常的坚定,“请你放过我。让我走吧。”
她居然敢有离开他的打算!
好,很好!
曹子桓怒极反笑,脸色渐渐转为冷戾。
他忽地挑起了她的下颚,看着她写满疲惫的美眸,“宓儿,不要一而再地探测我的忍耐底限——”
“除非,你已丝毫不在意芳华阁下人们的性命了。”他嘴角微噙着的淡淡笑意带着几分邪气。
宓儿先是一怔,可即刻便明白了过来。她的情绪顿时为之失控,苍白的脸颊上浮现愤怒的红晕,“曹子桓,你不要逼人太甚!”
好样的,不仅大胆违逆他,还敢连名带姓叫他!
曹子桓唇边笑意不减,眼中却闪现出令人心悸的残虐之色,“你该知道,既然我可以为了你血洗冀州,就不在乎这双手再多沾上些血腥。”
“不你不会的”她的身子因为激动抖得厉害。
“不信的话,你尽管可以一试。”
他冲她冷冷一笑,一甩衣袖,大步走出了房。
没一会,门被急急推开,入画,果儿两人先自跑了进来,两人紧张万分地扶住了宓儿虚弱的身子,“小宓,大皇子殿下他”
适才大皇子铁青着脸从屋里走出来,把守候在外的她俩都吓了一大跳。
“放心,他没伤我。”宓儿疲惫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浅浅苦涩。他若真的一气之下将她杀了,或许她会更开心。
见宓儿的确安然无恙,入画总算松了口气,轻声道:“二皇子与三皇子适才都来了,一直等在外面。后来他们听南宫大人说你现在身子尚虚需要休息,便都先回去了,说等过几天你身体好些了,再来探望。”
“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宓儿合上眼,低声道。
“小宓”
果儿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入画暗暗冲她使了个眼色,立马便住了口。
“我俩就在外头,有事直接叫我们便是了。”入画柔声道,说完,便拉着果儿走出了门。
房门轻掩上的那一刻,宓儿缓缓睁开了眼,美眸里是一片毫无生气的空洞。她怔怔地,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腹部,忽的,她想起了什么,全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走了一般,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后,定定、无力地落了下来。
她终于、真正地一无所有了。除了,绝望与悲伤,它们凝结成了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凉遍了她的全身,凉透了她的指尖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她眼角静静滑落下来。若这场爱恋真是她命中注定的难逃劫数——
她,恐怕已无望劫后余生。
屋外,飞雪点点,将枝头、屋檐都染成了浅亮的银白。尽管外面寒风阵阵,房里头却暖和如春,铜暖炉里炭火烧得旺旺的,偶尔发出几声“噼啪”轻响。
“借问飘飞雪,盈盈欲为谁”
她站在院子纜|乳|芟拢望着缓缓飘落的细雪,低语轻喃道?br/>
“若我没记错的话,后面两句应该是‘空留昨日情,不见旧时人’,对吗?”一个平和舒缓的男声轻轻响起。
宓儿微怔了下,回眸一看,却是一袭雪色衣衫的南宫晴明,与其随行的还有一位陌生女子,女子白净的脸庞上长着双水灵清澈的眸子,仿若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谪仙,浑身都透着清泠脱俗之气。
南宫晴明微笑着走近,“小蜜糖,大冷天的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发呆?”
“晴明哥哥。”宓儿脸上浮现出许久未有过的轻松笑容,“总在屋里待着觉得有些闷,所以便起身出来走走。”
“这位是?”她猜测地看着他身旁的佳人。
“呵呵,忘记给你们介绍了,”南宫晴明笑道,“这位是安若初,安姑娘。子文在武陵遇袭负伤时,是她救了他。”
“民女安若初给甄妃娘娘请安。”
安若初微微低着脸,上前福了福身子。
宓儿刚想让她不用拘礼,却转瞬被她额间那朵晶莹剔透的粉梅花给吸引住了,情不自禁说道:“若初,你眉心的这朵花看上去好奇特!我可以摸摸看吗?我保证我轻轻的、很小心,好不好?”
对她突兀非常的古怪要求,安若初先是略有些讶异,随即便轻轻地笑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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