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艳如玫瑰 - 今夜艳如玫瑰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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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经济全球化日益发展、中国即将加入wto的今天,一个有雄图大略的企业必须善于塑造自己的品牌和形象。吴老板要搞全国时装模特大赛,还要组织凯达集团业主时装队参赛,这个创意是非常好的,我表示支持。

    他四下看看,把话锋一转说,我高兴地注意到,今晚在座的各位,特别是女士们,穿得都很有色彩,很有品位,大概有不少是在凯达时装城采购的。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我们h市经济发展的水准、开放的水准、文化修养的水准。我一向积极倡导我市的女孩子和女士们,当然也包括男士,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只要经济条件允许,就要穿出个性,穿出特色,每天都创造出一个既不重复自己、也不重复别人的新鲜的自我。这对促进全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包括促进家庭的稳定,都具有重要的意义。从这个意义上讲,时装既是经济、文化,也是政治,更是哲学。

    会场腾起一片笑声和掌声。

    雷可说,好了,扯远了,我就讲这些。各位记者有什么问题要问,我想吴凯先生和我愿意回答大家的提问。

    吴凯急忙摆手说,我只会做事不会讲话,有问题你们向雷市长提。

    来自省市电台、电视台和各家报社的资深记者纷纷举手提问,不过,他们的问题大都偏于模特大赛的具体事务,如估计有多少个队参加啦,是否有经济效益啦,大赛设多少奖项啦。这些问题太俗太技术化,没个性也没多少水准。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壁虎爬窗台——露一小手,显显我胡晓婵的个性和锋芒。

    我举举手站起来说,我是《海都晚报》的记者胡晓婵,有两个问题。雷副市长,您刚才提倡每人都要穿出个性,请问这里有什么政治上的意义?

    一个刁钻的问题。

    雷可瞅瞅我,把目光转向会场说,请大家回忆一下历史,德国在纳粹统治时期满街是党卫军的黑制服和国社党青年的褐色衫,中国在“文革”时期到处是黄军装章,这两个例子的性质不同,我们得出的结论却是一个:那就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在某个时期服装突然变得整齐划一,那肯定是一种恐怖的现象,或者出现了全民族的精神盲从,或者出现了全社会的政治高压。由此可见,服装多样化的政治意义有多么重大。

    热烈的掌声。

    我提的第二个问题是:流行的必然是短暂的,时装更是如此,那么请问雷副市长,命运短暂的时装有什么历史价值?

    又一个稀奇古怪的问题。

    雷可呷了口矿泉水,笑说,看来这位记者应该调到大学去当考官,她是专门能出难题的。

    大家哄地笑了,等会场稍静,雷可说,让我引用法国作家、哲学家法朗士的一段话来回答这位记者的提问——原话记的不一定很确切——法朗士说,假如我死后百年,还让我在书林中挑选,你猜我将选什么……我将毫不迟疑地只选取一本时装杂志,看看我身后一世纪的妇女服饰,它能显示给我的未来人类文明,比一切哲学家、小说家、预言家和学者们能告诉我的都多。我想,法朗士的这段话大概把记者的问题回答得非常清楚了。

    雷鸣般的掌声中,这家伙面带自得的微笑,眼镜后面光芒四射。我想他要是鼓动你下地狱,你肯定也会跃跃欲试,巴不得立马上路。

    鸡尾酒会开始了。吴凯陪着雷可,沿着顺时针方向挨个儿向来宾敬酒。在乐队旁边,雷可遇到我。他握手的方式潇洒随和又果决有力,很男人很瓷实,目光直视着你,不像有些领导,似握非握,软绵绵地随便那么一搭,叫人有一种居高临下、应付了事、拿你不当事儿的感觉。

    我先发制人,举起酒杯说对不起,雷市长,今天让您受惊了。

    雷可扶扶眼镜笑说,好厉害的嘴巴,记者同志,你想把我冻结在讲台上啊!

    我把长发甩向肩后,抿嘴一笑,不不,没那个意思。我是想创造一个舞台,让雷市长全面展示自己的才华,我觉得我还没做够。

    这时,一位主持人宣布舞会开始,并说为活跃现场气氛,提倡参与精神和创造亮点,已经邀请文艺界著名人士组成一个权威的评委会,他们将在舞会结束时评选出舞会皇后和王子,凯达集团为中选者准备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高级奖品。

    受到鼓舞的人们翩翩起舞,大厅成了莺飞蝶舞的海洋。我注意到,许多帅哥靓妹是请来的文艺界演员,他们服装绚丽,动作专业,仿佛在参加一次正规的国标舞比赛。雷可走过来邀我跳了一曲,手揽在我的腰肢上,力度恰到好处,不紧不松,透着一点点亲热。

    渐渐地,一个双腿修长、脑后垂着一束马尾的妙丽女孩引起全场的注意。

    别的女士着装清一色是专为舞会准备的长短裙和高跟鞋,而她却是白色低胸t恤衫、白色牛仔裤和纤巧的白色细高跟小皮靴,浑身曲线妙曼,胸部波峰起伏。尤其那双美腿,上部浑圆坚实,肌肉微微鼓起,小腿修长纤细,膝部缩进向后弯,两只脚走起来呈外八字,这样的腿显得挺拔修长而且富有弹性。只有苦练过多年童子功的舞蹈或戏剧演员才会有这样的美腿。我从小学到大学一直是学校的文艺骨干,在舞台上蹦跶了十多年,人是业余的,腿也是业余的。这个女孩的舞姿和她的着装一样,看似漫不经心却别具风韵,别人是“参加比赛”的感觉,一脸做作的假笑,正规得没滋没味,而她仿佛在玩潇洒玩自信,动作飘逸舒展,一举手一投足活力四射,令人倾倒。

    第三部分第3节:堕落从第七颗纽扣开始(3)

    吴凯朝白衣女孩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于是这女孩大大方方含笑走向雷可,接连和雷可跳了两支曲子。舞会结束前,白衣女孩又登台唱了一曲京剧段子《智斗》,她变着粗细嗓音把阿庆嫂的高亢亮丽、胡司令的粗犷蛮悍、刁德一的阴阳怪气唱得惟妙惟肖。

    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雷可满面含笑,将舞会皇后的银冠戴上她的额顶。

    美是比任何炸弹都有杀伤力的丘比特之箭。这个小妖精就是秦小多,h市青年实验京剧团演员。

    舞会散后,时近午夜,侍立在酒店大堂门口的工作人员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手提纸袋。打的回到学校,同寝室的女生们饿狼般朝纸袋扑过来,一块八米长的亚麻布料子立马让她们劈了,一套凯达商贸集团的宣传册子和材料看也不看,啪地扔进墙角的纸篓。最后掏出一个信封,打开一看,是800元“车马费”,还有一张购物券,是标价687元的山地自行车。

    哇塞,女孩们惊呼,这个老板好慷慨呀,我们应该集体去泡他一泡,把他五马分尸!

    以后数天,在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指挥下,h市所有媒体包括省市报纸、电台、电视台,表演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大合唱,相继在显要位置和黄金时间推出有关凯达商贸集团的报道,什么《凯达集团的崛起之路》《“吴凯现象”的思考》《改革家的风采》《凯达五年风雨路》等等,充分显示了媒体的话语霸权。h市仿佛遭到一次地毯式轰炸,所有有关吴凯和凯达集团的猜测和谣言一扫而空。我写的报道发表在《海都晚报》头版上,题目是《一位“地下工作者”的追求》。

    叶怡姐看了撇撇嘴说,这种屁文章还好意思拿出来发表?

    我说怎么了?我们主编都表扬了,说写得很有晚报特色。

    叶怡说,幸亏咱们是姐俩,我要不认识你,会认为你不是拿钱了就是上了吴凯的床。1

    昨夜有雨。早晨,外面的空气很湿润。不知谁家的一只白色长毛小巴儿狗蹲在门口,望望我,然后抖抖身子甩甩雪白的毛,溅起一团雾水。

    过几天要去秦小多那里报到,难有多少时间与狼共舞了,这几天有空我就不由自主往白茫那里跑,每次都打车,生怕晚到几分钟就见不到人,几个常跑这条路线的“的哥”都认识我了。

    春天和夏天,白茫家的小院周围总是盛开着一树树如烟如霞的花,有丁香有桃花,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那若有若无的缕缕花香飘满院落和小巷,老远就闻得到,后来一见到这类细碎热闹的花我就爱迷路。

    北极狼酷爱读书,爱好也够广泛,画画儿,写文章,下围棋,拉手风琴,包括苦苦寻找他的绝对chu女,事情很多,貌似高雅却透着无所作为的庸俗,看似忙碌却全是没落文人的闲情逸趣。我曾说他,你要俗就俗到底,让我每次都能找到你;你要奋斗就像个坏蛋似的躲到阴暗角落去写东西,让我永远找不到你。你现在不雅不俗不清不白无爱无憎无所事事又忙忙碌碌,既非正品又非另类,既不堕落也不高尚,既无雄心也没野心,整个儿一个不伦不类!

    北极狼笑说,只要不是不齿人类就行。

    我说,就你这样子,女孩子可能会偶尔喜欢你一下,但绝不会嫁给你。

    北极狼合上膝上的书,吸一口烟说,现在搞市场经济,大家都你死我活地竞争,我干吗要玩命,累不累呀!他还振振有词说,世界上有两类英雄,一类是为所爱的女人奋斗的,一类是为寻找所爱的女人奋斗的。我不幸属于这两类英雄之外,所以空怀一腔爱国热情,却没有奋斗的目标和动力。

    我笑说,难道我不是你的所爱?

    北极狼摇头,你是非人类,一个飘来飘去的影子。

    到了白茫家,却不好意思进门了,天天腻在这儿,让他父母、哥嫂和小妹看着多掉价儿啊。可已经来了……我绕到屋后,小偷似的四下张望一番,然后捡起一粒小石子,啪地打在后窗上。

    如同我的房间全是香水的气味,白茫的房间全是烟的气味,他的衣服、被子、窗帘、手指,全是。我说过无数次要他少吸一些,可一见他没烟了又想跑出去给他买。后来我也试着吸了,只是在陪北极狼或想北极狼的时候。那是酒醉的感觉,眩晕,柔和,而且我的发丝里,衣领上,手指间,也都有了烟的气味、北极狼的气味,这让我十分陶醉。

    白茫的父亲是我们大学的英语系教授,这一点让我很紧张。每次钻进白茫的房间,我都觉得自己特像小偷,不得已撞上他的爸妈、哥嫂和正在读高中的小妹,也只是做作地露齿一笑,假得要命。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什么身份,不懂得该怎样和他们打交道,称呼他们什么。不知道白茫的母亲是否拿我当未来的儿媳妇看待,我猜想她绝对不会喜欢我。我太另类太特立独行太天马行空。我伶牙俐齿、聪明绝顶却没学会与老人甜言蜜语,更不会假装未来的儿媳妇到厨间帮着打理蔬菜碗碟什么的。我就像个修炼千年、得道成仙的狐狸精,每逢黑夜忽地飘到她儿子的房间里,再没了声息,什么时候离开她都不会知道,她会不会想我在吸她儿子的血啊。

    第三部分第3节:堕落从第七颗纽扣开始(4)

    白茫的小妹叫青青,青青叫我晓婵姐。戴一副厚厚近视镜的青青最愿意听我聊大学里的故事,她说她做梦都想进清华、北大。

    我说,你那么好看的眼睛都牺牲掉了,还想跟青春玩命啊!

    一年后青青真考进了北大中文系。临走那天她跟我说了一句心里话,她说,晓婵姐,我从你身上学到一条很重要的优秀品质。

    我问是什么?

    她说,对男孩子只说我喜欢你,绝不说我爱你,这样不耽误功课,也不耽误找另外的男朋友。

    在白茫的房间里,我像在家一样换上一直放在这里的粉色透明塑料拖鞋,然后我们不着边际地东一句西一句闲聊,有时听音乐,有时各自抱一本书静静地看。北极狼是个杂家,满肚子乱七八糟的学问,自称“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全知道”。靠窗的桌角上,常积存了厚厚一摞稿费单,每单都不多,30至90元之内,偶尔有上百元的。

    我说你别摆在这儿唬人,好像挺大款似的。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他的油画(尽管一幅也卖不出去),还有桌上、床头上、书架上那些无穷无尽的书。我特别希望在我溜进他的房间时,他一下抱紧我,用亲吻来表现他的惊喜。可他很坏,不动,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笑,笑我前天来了,昨天来了,今天又来了。

    笑什么笑?再笑我就走了!

    说一会儿话看一会儿书,我瞅瞅他说,我走了。

    北极狼说,不,再坐会儿。

    又过一会儿,我说红塔山、阿兰、小q她们还在等我呢,我真走了,并拿出放在床下的高跟鞋。

    北极狼拉住我说,着什么急。

    他的手一触到我,我就心软身子也软了,再说走时,眼神已透着留的意思,北极狼显然看得出来,只是坏笑。于是我搂住他的脖子晃着他连声说走,就是不松手(如果这时北极狼马上站起来送行,又不陪一段路,我马上想杀了他)。末了我只好自嘲地说,我走我走,你别拉着我,实际上拉着我的是我自己,我环着北极狼的手就一直没松开过。我要在他的房间里泡到月上柳梢的时候,泡到他家人入睡的时候,泡到月亮砰地一声又掉下来的时候。

    黑夜我们长久地手拉手互相凝视,像要把对方吸入骨髓吸入灵魂……

    黑夜他柔软洁白地躺在床上,散发着我早已熟悉的体味和烟味,这是他特有的味道,这味道让我有吃下他的欲望……

    黑夜他抚摸着挂在我胸前的狼牙,说这就是我,日夜守护着你亲近着你,听你的心跳。我抚摸着他默默无语。他的肢体颀长平整,光滑细腻,完全不像我以往接触过的男人那么强壮粗糙,倒像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黑夜我们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睡了,不敢有任何响动,我们无声而又贪婪地亲吻,他轻轻呢喃着娇娇,细密地吻我从额顶到指尖和足尖。他总是温柔地逼迫我拼命挥霍着青春和畸形的恋情,直到我大汗淋淋筋疲力尽……

    黑夜我们相拥无言。激|情的欢悦之后是渐浓渐深的空虚,也许还有默默的眼泪,我们知道我们的未来一片迷茫……

    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这是网络社会通行的口号,如今似乎成了我和白茫的谶语。厮守终生对飘一代来说是幼稚而浅薄的梦呓,因为我们没有未来。我们的追寻像雨像雾又像风,变来变去,留下的足印也深深浅浅,捉摸不定。我们的生活像砂器,爱情像海浪,风来了,吹起层层波浪,波浪摧毁了砂器,然后波浪退却——如此周而复始,我的心因空洞、因无须承诺而死一样寂静。

    很快要去凯达集团报到了。我与四人帮战友告别时,一个个喝得醉生梦死。

    王阿兰把长发纷披在胸前肩后,一边往嘴里扔爆米花,一边嘬起红唇,把摩尔烟吐成一个个蓝色小圈,那样子特别像穷途末路的国民党女特工。我说你是为了吐圈才吸烟,还是为了吸烟才吐圈啊?阿兰泪眼汪汪瞅着我不吭声,好像我即将大难临头的样子。

    红塔山乔英含着眼泪拼命吞吐着红塔山牌香烟,从鼻孔里冒出的烟又浓又粗。昨天她默默把我的衣服全部洗完晾干叠齐,塞进我的行包。我常奇怪这个庞然大物在运动场上虎虎生风,至今还保持着全省大学生运动会女子铅球纪录,却天生爱哭,伤心的时候哭,高兴的时候也哭,害怕的时候哭,幸福的时候还哭。她要死要活地迷恋邓丽君,对琼瑶那些红男绿女的小资童话更是爱不释手,常看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然后傻呆呆瞅着窗外的新月或落日,幻想自己何时能跟白马王子发生关系,然后再发生一点什么波折,但结局一定要大团圆。

    小q赵桂芳在家里洗衣、做饭、劈柴、喂猪,什么活儿都干,一双小手糙得像树皮,与村里野小子对打时骂得天花乱坠,妙趣横生,对方祖宗十八代无一幸免,必要时一只扁担抡得呼呼带风。可考上大学立马讲文明上层次了,成了典型的小女人,在男生面前见着一只蚊子蟑螂,也要尖叫一声像要昏倒的样子。平时眨着手工割制的双眼皮儿,两只涂了香膏的小手拿捏着衣角,羞着嗓子慢悠悠颤巍巍说话,句句不离“呀哇哦嘛”,好像说急了会累着她似的,做作得不得了。

    人活着真累,充满了离离散散,有啥意思。小q又开始愤世嫉俗。

    你可别人间蒸发了,以后能不能常回来看看我们?阿兰啃着指甲问,眼里噙着泪。新近她不知跟哪个电影明星学的,一发愁就啃指甲,她觉得这样特娇媚特可爱特少女。

    我说恐怕没时间,只有两种可能:干好了给你们找点儿事情做,干不好回来再和你们搭伙。

    第三部分第3节:堕落从第七颗纽扣开始(5)

    我和阿兰冲完澡,一丝不挂,裹着睡衣躺在502室最后一夜的月光里。裸睡法确实叫人有一种惬意的放松感。

    我问阿兰,她和那个姓郑的牙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阿兰哧哧笑着说你猜猜。我早把阿兰的种种鬼心眼儿洞察得体无完肤。这小妖精特有追求,特有原则,在爱的天平上总要加上别的砝码,勾不上比尔·盖茨或金融大鳄绍罗斯这类人物就不会死心。那些一般般的男人爱上她就等于爱上肥皂泡,看着五光十色美丽动人,用手轻轻一碰就会碎掉,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指尖留下一丝滑腻的感觉。

    我说,那位牙医是不是想跟你结婚了?

    阿兰嘻嘻一笑,你能掐会算啊?

    我装神弄鬼让她伸过手来看掌纹,说瞧瞧,你的爱情线前半截横七竖八、乱七八糟,不知搞了多少。后半截还真变了,纹理清楚,虽然有一些旁岔,但主线很深很直,说明你下半辈子还是免不了乱搞,但和牙医真能白头偕老。

    阿兰哈哈大笑,一颠屁股坐起来,颤着两个亮丽的小ru房说,太小瞧我啦,跳楼也不嫁他呀!笑够了,阿兰拿大披肩裹在身上,沉思说,不过,牙医对我真是实心实意。你瞧,阿兰从枕下摸出一张长城卡和储蓄折扔过来。家底儿都交我保管了,总共二十五六万哩。

    想怎么着吧?我问。

    和他过一辈子?阿兰沉思着说,不不,他和我的梦中情人差老远了。我只是喜欢他的学识,同情他的不幸,欣赏他的老实,放心他的忠诚。可在这个社会,老实就是无能的别称。凭我现在的感觉和心情倒是可以嫁给他,但将来很难保证我一辈子忠实于他,为了爱他,不如不嫁他。

    媚眼狐:e-ail

    收件人:北极狼

    时间:1998年6月21日23时

    今天,用手帕把你爱不释手的飘飘长发束成马尾,在富丽大厦1201室搞了一整天爱国卫生运动。楼上楼下,两个会客厅、一间书房、四间卧室(其中一间较小的是媚眼狐的巢)、一个起居室、两个浴室、两个卫生间,再加两个大阳台,全部用水冲洗一遍。累的时候,站在落地窗前远眺蓝天大海点点白帆,那如诗如画的风景让我忧伤地想起你,你会心疼的。

    秦小多纯粹是个好逸恶劳的资产阶级少奶奶,竖草不动横草不拿,抱着猫咪戴安娜,把美国狮龙音响的音量放得老大。真丝睡袍松松垮垮系着,脚丫拿着外八字,趿着绣花拖鞋,拧着小蛮腰一边嗑瓜子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指挥我冲这里擦那里。我擦洗沙发下面时,坐在上面的她竟身子一歪,双腿高高举向空中,足尖并拢,脚背绷直,活像《天鹅湖》里的女魔鬼黑天鹅。在家里,爹妈从来没让我这么劳累过。在502室,这类简单劳动也是红塔山的专业。在秦小多这里,一个才貌双全、聪明过人、自视甚高的大本美眉,居然沦为菲律宾女佣……

    不过有时她也很孩子气。她说胡晓婵,其实这些活儿不是你做的,你是我的私人助理,应该帮我做更高级更文化的事情,说完她很开心,闪着乌亮的大贼眼咯咯笑了。

    我见她不住地嗑瓜子儿到处吐皮儿,终于忍不住绷着脸说了一句,你注意点儿好不好?我刚吸完尘。

    她又咯咯笑,说你这家伙真冲,当助理哪有这么说话的!不过我从小就这个爱好,穷的,吃不起别的零食么。

    中午,秦小多要我打电话给马路对面的莎丽西餐店,订了两客法式牛排两客沙拉两个夹肉汉堡包。她说胡晓婵你是大本,不是下等人,跟我吃香喝辣的吧,反正不吃白不吃。吃完了她抹抹嘴上了楼,再没声息。我以为她睡了,悄悄进屋想把音响关掉,没想到她跷着脚丫,正趴在席梦思上摆扑克牌。戴安娜蜷着尾巴,似睡非睡卧在一旁。

    秦小多招手让我过去,说你瞧你瞧,真倒霉!k是贵人,3是坎坷,j是小人,全出来了。我说,那你就重摆一遍吧。少奶奶说,重摆这卦就不灵了,不过我的命里如果只有k,没有3和j,那才活见鬼呢!

    我说,你不会以为我是j吧?

    少奶奶仰头定睛瞅瞅我说,备不住!

    我说,那天你和雷市长去城北找老太太算命,怎么样?

    小多说,那老太太特神,她说我前生是玉皇大帝的一个娘娘,生来脚下踩着云彩,是有福的命,一生不愁吃穿,但在人间扎不下根,婚姻难以决断。

    我问准吗?

    她神色有些黯然,说谁知道呢。

    傍晚,她冲完澡,随随便便把黑发一束,套上一件黑色真丝吊带连衣裙,没化妆没戴胸罩也没喷香水,光脚登上高跟鞋,跟我说,走,我领你去看看地形。她从地下车库开出一辆白色宝马,拉我在新星开发区转了一大圈,比如超市、食品店、时装店、美容店什么的。她指着自己住的这条颇具欧洲风情的街道说,老百姓管这儿叫“腐败一条街”,住户大都是官员款爷富姐。下边那条街叫“杀人一条街”,公检法宿舍都在那儿,再下边是“红灯一条街”,都是宾馆、酒吧、舞厅、歌屋,里面缕缕行行尽是三陪小姐。

    下车时她嘱咐我抓紧学车,说给我当私人助理,不会开车怎么行!

    第三部分第3节:堕落从第七颗纽扣开始(6)

    北极狼:e-ail

    收件人:媚眼狐

    时间:1998年7月16日0时

    娇娇,这些天没太阳没月亮没星星世界一片黑暗。惟有的两颗星星让你带走了——那是你的狐媚眼。还不让我给你打手机——说是别打扰雇主。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就有俩星星么,我也不是没见过!也好,没人在一旁胡缠胡搅,我清静得像特敬业特虔诚的和尚。这些天画了三幅油画,上网下了两天围棋,把一个网名叫“逗你玩再杀你”的女孩杀得血流成河,并为报社写了三篇通讯和五条消息。

    男人是创造事业的,女人是创造故事的,问题是女人总把男人扯进故事里,因此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妇女。不过这世界如果没有故事,人活得也太没味道了。你还好吗?那位美眉雇主好对付吗?她绝不至于用脚踢你的屁股吧?

    如果她踢了我的,请立即打手机通知我,我会把她那很酷的屁股踢成八瓣。我还要郑重警告你,不要被那个风流娘儿们周围的高官或款爷拿下,要像保护熊猫一样保护好自己。吻你!

    媚眼狐:e-ail

    收件人:北极狼

    时间:1998年7月20日23时

    从现在起别想轻易吻我。难道你没意识到,高级白领的我与一落魄小资的你,境界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比如,闲的时候你首先想到的是拿本破书看,我想到的是网球、高尔夫和跑步机;饿的时候你首先想到的是饺子、豆包,我想到的是星巴克咖啡、意大利比萨饼和法式牛排;困的时候你首先想到的是脱衣上床,我想到的是浴缸、丝质睡衣和席梦思……不过有一点我们暂时还是共同的,那就是有事没事我们还愿意泡在一起。不过,别为此洋洋得意!

    美眉所以愿意和你厮混在一起,不过是想借你几天或几年的爱情来挥霍一种东西,那东西就叫青春。

    把你一脚踢开,是我随时可能做出的一个轻松的“自选动作”。

    飘一代的最大优势就是像风一样来去自由,像空气一样永远抓不住,像水一样喜新厌旧。哦,在那些游手好闲的庸俗日子里,一切时间都是我的也是你的。以后,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有多少时间零距离、全接触,腻在一起叫gg了……

    这些天在我的诱导下,秦小多对电脑和上网着了迷,豪宅里不时响起她的惊呼:晓婵你死哪去了?快过来,死机了!我一直小心翼翼伺候着她,不过她并没多少事情要我做。一双大杏眼看似光彩照人,其实空空洞洞什么内容也没有。她空洞地活着,我也就空洞地陪着,没事儿的时候对镜看着胸前那枚狼牙,常抑制不住地想你,尽管我并不认为我很爱你。

    绝不想成年累月呆在这豪宅里,只想读你的画并让你再画我一次……

    绝不想乘宝马、吃牛排,只想坐在你的破自行车的后座上,和你手拉手去吃酥鲫鱼……

    绝不想陪这个无所事事的二奶,只想和你一起逛街、游海、聊大天,或者一起去相看大叔大妈给你介绍的女孩。多有意思啊,那些呆头呆脑、故作娇态的女孩总拿狐疑的眼光瞟我,她们总能看出咱们的关系不清不楚。过后我们各自给她打分,你总是打最高分,我总是打最低分。然后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那个她就归于0了……

    绝不想在这个笼子泡到永远,只想你在黑夜里那样无耻地凝视我吻我……

    其实我知道你特俗特平庸特小市民,搞文学顶多三流——稿费最高没超过二百元;搞美术不过是个混混——一幅画没卖出去;做记者是个懒虫——报上十天半月见不到你的文章;下围棋太业余——刚懂得“瞪两只眼争一口气”。这几届大学出来的天之骄子们投身商海的,卖身it业的,西去北京、南下深圳、出海留洋的,没几年西装革履一身名牌,气宇轩昂开一辆大奔回来找初恋之友叙旧来了。你瞧你,把自己关在那间小破屋里,没雄心没理想没作为,哼,跳大海也不嫁给你!

    秦小多又让我去街上买杂志。我原以为她除了化妆、作秀、撒娇,就肯定没别的事情可做了。错了。这小女人有一个特点,也算惟一的优点吧——就是好读那些花花绿绿的社会生活类杂志,成堆地买,成堆地读,不时还用苍蝇爬似的乱字记下几条警句什么的……

    她常常摆扑克牌给自己算命,常常抱膝坐在床上或倚在阳台栏杆上,瞪一双忧伤的杏眼发呆,常常莫名其妙地因为一点什么破事儿,对雷可或我突然发火,急了就把房间里一切能摔的物件全部变成碎片,然后蒙在被子里呜呜哭……

    这几天她把戴安娜扔在一边,瓜子也不嗑了,如痴如狂地跟我学五笔学上网冲浪学聊天学收发电子邮件,甚至要雷可这几天不要“鬼子进村”来马蚤扰她。

    媚眼狐:e-ail

    收件人:北极狼

    时间:1998年7月23日22时

    傍晚,我冲完澡从浴室走出来,正靠在床头翻杂志的秦小多一眼瞥见裸在我胸前的饰物,说你挂的什么破玩意儿?我说是狼牙。秦小多吓了一跳,说你脑子进水了?怎么挂这么吓人的东西!

    我神秘兮兮一笑,说这是爱的信物,一个男友送的。

    谁?交待!你总在网上调情是不是就跟他呀?小多腾地坐起来。

    我只好把你彻底交待了。这些天秦小多一直磨着跟我学收发电子邮件。这会儿她瞪一双大眼,很恶地说你既然是我的私人助理,就不许有任何事情隐瞒雇主,我跟市长上床的事儿都不瞒你。你男朋友杀人啦还是抢银行啦,有什么屁事儿不能告诉我!

    我想她说的有理,只好把案子撂了。此刻她就坐在我身边,嘴里噼里啪啦嗑着瓜子儿,津津有味看我上网进搜狐给你敲e-ail,还问我你为什么叫北极狼?我为什么叫媚眼狐?你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两个都是单身贵族,为什么不结婚?这些???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三部分第3节:堕落从第七颗纽扣开始(7)

    瞧,她又问了一个问题:在网上谈情说爱比人泡在一起有意思吗?我告诉她,网恋的结局大都是“见光死”——也就是说,虫子们在网上都把自己说成帅哥酷妹,相互间爱得山崩地裂,眼泪汪汪。临到相约见面时,常常是歪瓜见裂枣,土豆瞅地瓜,都是看一眼后悔半年的货,网恋就此玩完。

    秦小多的两只大眼睛特别的媚,发起威来又特别的凶。这些日子在一起吃饭,我发现她特别爱吃动物眼睛,鸡呀鸭呀鱼呀什么眼睛都吃。从小学到大学,我认识各种各样有特别嗜好的人,怎么也想不到看上去娇娇媚媚的小多爱吃那么恐怖的东西。不知是因为爱吃动物眼睛,她的眼睛才又大又黑,还是因为她的眼睛又大又黑,需要吃很多的动物眼睛,也许两方面原因都有。

    那天秦小多一边大啃红烧鹅头一边嘻嘻笑着跟我说,她吻男孩子或男人也从眼睛吻起。我不知道雷可如果知道小多的嗜好,还敢不敢让她吻。

    过几天我们要去西安,雷可去那里开会,想把秦小多带去玩玩,我当然陪同前往。堂堂副市长出去开会可以带自己的小情人,这世界不会是疯了吧?

    媚眼狐:e-ail

    收件人:北极狼

    时间:1998年8月2日23时

    那对野鸳鸯正在西安秦皇宾馆的室内游泳池戏水——当然是雷可和秦小多。我用ib笔记本电脑(这是此次出行秦小多送给我的礼物)给你发帖子。雷可和市文化局长等一干人马到西安开全国文化工作会议,他不能公开带秦小多到处风光,就需要吴凯“保驾护航”出钱出力。

    西安此行雷可先飞,吴凯像高级特工,拎着精致的黑色密码箱,带着秦小多和我后飞。从上电脑学五笔爬网络泡网吧开始,秦小多已经离不开我了。白天雷可忙会,吴凯包了一辆皇冠,拉我们逛秦皇陵,祭黄帝陵,看兵马俑,游半坡村。不知为什么这些天秦小多似乎心境不佳,一路上沉默寡言,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水,迷茫而忧郁。

    迄今为止,我小心翼翼地没有探问秦小多的私生活……

    北极狼:e-ail

    收件人:媚眼狐

    时间:1998年8月3日8时

    前天下午,去校园后面那片树林中写生,一个小巧玲珑像美国玩具芭比娃娃似的大二女孩晃悠过来,披肩发耐克鞋休闲装,很潇洒很轻松的样子,一双月芽儿似的眼睛笑起来很像你。她倒背手靠在树上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她很喜欢美术,很喜欢这片树林,很喜欢这里的宁静与温馨,很喜欢我的画儿,就差说很喜欢我了。

    我说,放假怎么没回家?

    她说,我们系八个女孩都没走,想打工赚点儿零花钱。

    我说,今天你怎么没去打工?

    她说今天是八一节,她爸爸是军人,于是她给自己放假了。她说很高兴认识我,并邀我晚间一起喝咖啡。她说现在流行的说法是“要致富,学美术”,她很想跟我学画画儿。

    当晚月亮又大又圆,明丽而清澄,像天下情侣共有的镜子。我们面对面坐在梦非梦咖啡厅,背景是许多模糊而暧昧的情侣,还有悠扬的莫扎特小夜曲。我特意换上那件次品黑西服,芭比娃娃换了件红、黄、蓝大色块的低胸连衣裙,套黑色丝袜,右腿自在地搭在左腿上轻轻摇晃,她一定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吸引过不少男生和男人的目光。

    嗨,白茫,你现在的心情ok吗?芭比娃娃娇声问。

    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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